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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子的手腕间缠绕着一整块布条,此时此刻还渗出淡淡的血痕。陈阴陵的手相较而言比神子小了一圈——这无可厚非,她的身体年龄乃至身高都比眼前的神子小了一截,况且奴隶,总归是营养不良的。连日的奔波,即便自她的意识在躯壳中清醒开始计算,也从未停下前行的脚步。即便有一场转瞬即逝的雨丝,也不能清除她满身脏污。她的那只手只是刚好搭上下方人的洁净的手掌,就立刻在其上乃至白色的布条上印出指痕。灰黑色的污迹。陈阴陵只能略微屈了屈手指,但她并未拿开自己地手。神子反射性地回握她,将她从地上带起身,而后兴高采烈地拉着人,回头向着殿内而去。神子腰间的琅彩佩环随着她的行动叮当作响,她一边前进,一边试图与陈阴陵展示这里的一切,直到她们停在内殿的一片浴池前。池内萦绕着朦胧的雾气,神子松开手,蹲下身,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池内的水温,而后转头,用那双柳叶眼,向陈阴陵发出无声的邀请。陈阴陵侧头,她的视角里,眼前神子神情温柔,带着无法言喻的情感。但与其说是邀请,神子却在久久得不到回应之后起身,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实实在在站在陈阴陵的来路上——带着不容拒绝的意味。整个房间内没有任何多余的人或物,倘若曾注意四周,就会发现这里同样没有窗户。唯一的通道就是那扇被紧闭的大门。除了接受这份邀请,她别无选择。陈阴陵深呼吸一口气,选择自己脱下身上褴褛的衣裳,转头向水池沉下去。温热的泉水从四面八方蔓延而来,将她悉数包裹,但带来的不是温暖,而是彻骨的疼痛。那是一具幼小的躯体,浑身布满伤痕,随着水液的浸入,带走污垢的同时,也将那些结痂不久的伤疤泡软、冲烂。疼痛自此无法遏制地翻涌而来,使得陈阴陵神色几乎算得上阴沉。她扒住池岸的石壁的双手骨节发白,后槽牙使劲咬合,两腮突起,整个人呈现出一种无法承受的脆弱模样。但她并不想在外人面前露出这样的神色——这无异于羔羊露出自己脆弱的脖颈,随时可能会被敌人给予致命一击。可这位实在令人捉摸不透的神子却全然对这一光景感到好奇而迷茫。她蹲坐在池边,看着陈阴陵身上的脏污因为泉水的冲刷而褪去,余下的肌肤因为常年在压迫与外界行走而泛着小麦的黄。肌肉纹理清晰,薄薄一层显得十分均匀。这看起来和她是全然不同的光景。神子在池边无意识地泼洒着池中的温水,偶尔会从陈阴陵的额头上洒落,继而自她的面颊流淌而过。她的发丝因为这温度适宜的水而贴在面颊上,又很快被它的主人拨弄开,使得那张脸被全部露出来。神子托腮坐在池边,看着那右半张脸上的三枚痣出神。现在如果挟持她,自己能有几层的把握离开这个地方?陈阴陵忍受着池水带来的疼痛,在水中无意地伸缩着手指。她岸边的衣物里,藏着一块这一路上悄悄打磨尖锐,只有巴掌大的石块,十分适合用来杀死眼前这个看起来对她毫不设防的神子。既然是神子,那应该在这座名义上的神殿之中至少有一席地位吧?倘若用神子作为自己的挟持人质,她能否在神殿这么多人的追杀下成功离开?离开之后,她又能否找到自己的来路和过去?最重要的是,她究竟如何才能在这个看起来有些思维不正常的神子的盯梢下取回自己衣物下掩藏的石块?她一边随意搓洗着身上的泥污,一边暗自思衬。直到一个纤长白皙的手掌突然禁锢住还在无意识搓揉着自己肌肤的手臂。这只手与神子本人一般无二。它同样白得骇人,皮下突起的血管和青筋清晰可见。瘦削、单薄是陈阴陵对此的第一印象,但与这印象并不向匹配的,是那大得出奇的手筋。它牢牢禁锢住陈阴陵的手臂,无法在移动分毫。陈阴陵立刻从思绪中回神,目光炯炯:“怎么了?”神子试图用单手比划,但看着陈阴陵并不算好的神情,她突然像泄了气似的,肩膀微耸,嘴唇轻抿。她放弃了自己的动作比划,用食指轻轻点在她方才揉搓的皮肤周遭,而后捧起一掬池中的水,靠近陈阴陵的面颊,突兀地张开五指。一缕淡淡的血腥气从那捧池水中传出。【你看,伤口和血液。】神子注意到陈阴陵的动作,又废了大力去让陈阴陵理解。【这很疼,可能会死,别再这么做了。】陈阴陵低头去查看时,才发现自己方才揉搓在了一处结痂的伤口上。伤疤在池水的冲刷下,本就与正常状态相差甚远,更何况陈阴陵这一通没缘由的胡乱使劲揉搓,立刻从肩前处脱落下来,内里猩红还带着黄白丝的皮肉开始不断地渗出血液。那些血液从肩膀上流下,立刻融入陈阴陵附近的池水中,颜色变得清浅。但哪种特别的,仿佛岁月流逝的气味却无法被这蒸腾的水汽隐藏。只是陈阴陵太过专注于自己的思考,再加上对这些伤口选择了麻木和忽视,便迟迟没有动静,只是略带安静地陷入自己的思维之中。眼前的神子原本轻快明媚的模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她不赞同甚至带着些审阅的目光与严肃的神情。又变得不一样了。陈阴陵叹气。她看不透这个情感变化丰富而直接的神子。这位神子从见面突然看见她起就显出了十二分的热情与关怀,而后又在她面前大行不可理解之事,无论从哪个方向,陈阴陵都不觉得这是一件值得喘息与感到庆幸的事。陈阴陵叹了口气,放松了自己紧握的手臂,声音试图极尽地轻和温柔:“咱知道了,有点疼。”“但神子大人不是想让咱在这里洗个干净么?咱这样,也是迫不得已呀。这些伤口里有挺多的灰尘的,咱害怕把神子大人您这里弄脏。”神子淡白色的唇轻启,开合又闭拢。只是很可惜,从始至终,那张嘴里都没有发出任何声音。陈阴陵猜想,那应当是一种极为悦耳的声音。神子最终放开了自己的手。她双手放在胸前,看着陈阴陵浑身的伤口和正在冒血珠的肩膀,右手食指无意识扣动左手的指甲。漆黑的眸子一晌不眨。最终,神子起身,转头绕出这方水池,走向里间。这是一个绝佳的机会。不设防离开的神子,空无一人的浴池——陈阴陵大可以凭借这个机会将她岸边藏着的石块取回实行自己的计划。事实上,她也的确这样做了。当尖锐的小石块捏在手中的一刹那,里间又出现了那抹轻盈的身影。“扑通——”陈阴陵极快重新沉入水中。神子抱着一叠月色的衣衫,其上整齐叠放着一堆乱七八糟的瓶瓶罐罐,脚下步伐极其迅速,回到浴池边。她抱着这一堆东西,跪坐在池边,正要凑到陈阴陵的身边。水面萦绕着一层薄薄的雾气,面上用一些花卉的细蕊遮掩着,不大能看见内里的景象。陈阴陵将整个身体连同小半张脸一同沉没入水中,在掩盖住伤痕的情况下,仅是那张脸,的的确确带着一种精致的瘦弱可爱。——特别是,不沾染阴暗与沉霾的时候。就像是陈阴陵在神子离开之后,一直乖巧地呆在水中,等着她回来。神子眉目温柔,看着她这副模样,眉眼间始终围绕着一股由衷的愉悦之情。她将要靠近,一直在水中安静得不像话的陈阴陵却卒然发难。陈阴陵自泉水中一跃而起,手中尖石直直刺向神子。那一道白影扬起一层水花,打湿了岸上人的衣衫,但神子却分毫未避,只是将怀里抱着的东西掩了掩,防止陈阴陵溅起的水花将其打湿。预料当中的躲避未曾来到,陈阴陵并未打算借此将眼前人杀死。但收手已是来不及。陈阴陵只能被迫伸出另一只手,赶在刺向神子脖颈的手臂之前握住自己的手腕。过大的力度显然无法在短时间内消磨。饶是陈阴陵已动手得极为迅速,也依旧没能完全卸下自己的力道,只勉力将刺入的方向歪了些许,将将擦过神子的脖颈,留下一条食指长的口子。汩汩的鲜血当即从中涌出,铁锈的气味再度在空气中弥漫开来。血液一路下流入衣衫中,粘腻不适。神子终于腾出一只手去捂自己的伤口。她向左侧微微倾身,防止血液继续下流,随后快速按了按颈部附近的穴位,将血止住。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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