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子余光注视着呆在原地略有些紧张的陈阴陵,呼出气,笑弯了眉眼。【被吓到了吗?】她用另一只干净的手做了个安抚的动作,随后捧起一捧池内的水,将手上的血污清洗干净,从始至终,没让那些东西碰到陈阴陵分毫。【别担心,只是一个小意外。】能将这一场显而易见的谋害曲解为意外,陈阴陵悬在半空的手略微有些不稳。她神色复杂,几度张口,又不知从何说起。最终只是默默将高举的两只手放下。场面一度尴尬。至少在陈阴陵看来。但显然神子并不这么认为。她饶有兴致地歪头,开始试图真的伸手,尝试摸人安抚。陈阴陵微微后仰。神子适时收手,而后从自己抱着的那一堆东西中挑出那些瓶罐,打开其中两瓶,随后取出砭针,将她身上伤口的灰尘一点点挑去。残余的污浊被悉数理清,陈阴陵被神子从池中捞出,随后,她将打开的瓶子里的东西悉数倒在陈阴陵的伤口之上。她的动作小心细致,除了白色粉末沾上伤口带来的轻微触感与疼痛,没有其余任何的不适。但神子显然对那点微不足道的疼痛了如指掌,纤长的睫毛半掩了双眼,轻轻向伤口吹气。于是仅有的那点疼痛消失不见。“扑通。”陈阴陵手中紧握的石块跌落水中。她的神色不明,看着眼前的神子,第一次感受到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你——”神子取出干净的白布,一圈圈缠绕在陈阴陵的身上。而后是干净的衣衫。陈阴陵抿唇,默默接过她的东西,披上身穿好。更换后的所有东西都显得更为舒适,再迎上眼前人灼灼的目光,陈阴陵叹口气,主动向前两步,将头伸到她的面前。那轮清澈的光里闪过惊喜,神子小心翼翼伸出手,抚了抚陈阴陵的发丝,而后笑容变得极为灿烂。陈阴陵移开视线,选择性忽视了这一个笑容。第50章 幻梦(六)一个看起来眼中歪曲事实到八百里开外的神子,有种不怎么聪明的感觉,使得陈阴陵完完全全放弃了再找她麻烦的心情。虽然从某种角度而言,通过这么一个“神子”,应当能极快达成她的目的。但以怨报德,特别是对这么个十一二的小姑娘,还是令陈阴陵下不去手。更何况,她不久前还误解了人家的好意,受了人家的恩惠。后续的一段时间,陈阴陵几乎对神子言听计从。默默跟在人身后,陪着神子沐浴、更衣,处理伤口。随后在密集高大的书架之间,取出一本书籍,倚靠在神子的书案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看人翻阅。油灯的绒芯在燃烧中偶尔发出噼啪的声响,每隔一段时间固定的竹简碰撞声响,除却神子外空无一人的房间,无论从哪个方面,都令陈阴陵昏昏欲睡。她是被跌落的感受惊醒的。陈阴陵将将眯眼不过片刻,便被人从书案边挪移,进而落在那人身上。下方是充当了人肉垫子的神子,见陈阴陵惊疑不定的目光,她略带半分愧疚地扯出一个牵强的笑容。眉目因为陈阴陵的重量略微紧皱。“你做什么?”陈阴陵迅速从神子的身上爬起来,盘腿坐在一边。神子迟疑一晌,不怎么连贯地用手势配合肢体语言尽力表述方才发生的一切,整个人弥漫着一种做错事的委屈与小心翼翼。尽管看这些天马行空动作并尝试理解耗费了陈阴陵极大的专注度与耐性。【你睡着了,在这里,会着凉。】【我想,带你去塌上。】【可是我没做好,把你吵醒了。】【抱歉。】一时间,陈阴陵找不到任何可以回复的言语。眼前的这个神子,油盐不进,为人又自作主张,莫名其妙痴缠着陈阴陵这么个远来的奴隶,就像是……中了邪一般。陈阴陵深呼吸一口气:“你大可不必做这些。”“咱不知晓你在那片山顶是出于怎样的心理将我从那处带到这个地方来,或许只是一时兴起。但你作为她们口中的神子,地位尊贵,用度、住所又无一不在佐证这一点,想做什么,都是合理的。只是,咱真的不明白,你对咱这般模样,痴缠?纠葛?将咱带到你的住所,是谋求什么。”陈阴陵歪头看着神子,表情古怪:“咱只是一个奴隶,你能从咱这里得到什么?是你偶然间遇到的消遣?”神子对她怵然间低沉的情绪一愣,伸手轻抚她的额头。陈阴陵挥开她的手:“少把咱当孩子,没准咱比你大的多。”神子并未对此做出反应,她眼神温柔而包容,继续向陈阴陵传达自己的情绪与想法:【不是。我只是想和你。】【在这里,你和我。】【你和那些孩子一起,不好。】【在这里,就好。】在这里,你和我。神子执着地重复着这样的动作,用最直白的话语向陈阴陵展示着自己最大的善意与渴求,以至于在看懂了全部之后的陈阴陵只能捂着脸扭头。没办法。山顶之上的神殿内外是成群的侍从。沐浴更衣完毕后的陈阴陵曾想探查周遭的情况,却在推门的一瞬间,被门外的四只手拦住去路,最后还是被这看起来缺心眼的神子打圆场领回来的。而神子所居住的这间屋子也算不上什么真正的安息地。四面悉数是高墙,甚至连一扇窗都没有。屋内的所有东西,都靠着墙边每三步便挂着的几盏油灯的光亮被看清楚。她就像是被神子外出带回的金丝雀,被困于这一方天地,只能被迫和这位神子相处。偏偏看起来单纯的神子还是个只会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思想的小家伙。陈阴陵从地上站起来,领着神子去到她所指的床榻边。而后拒绝了神子共寝的请求,额外从床榻边的柜子中搬出一套被褥,就地躺下。“你别吵,就这样,否则咱就不和你说话,也不理你了。”这一句话显然效力极佳,方才还持之以恒在陈阴陵面前晃荡发表意见的神子立刻偃旗息鼓,躺在床榻上双眼睁圆,侧身灼灼地盯着陈阴陵。陈阴陵干脆扭身,无视神子:“你带着咱摔这么一下,不就是为了让咱过来这里吗?”“现在,人也过来了,咱也躺下了,你别再作妖了。看懂你的意思真的很费劲。咱要睡觉了,你别吵了。”身后的目光如芒在背,但陈阴陵不予理睬,闭眼装死。只要别搭理这想一出是一出的神子,生活会变得无比美妙。神子居住的这间房屋没有任何计时的装置。加上没有窗户,就连昼夜更替都很难令人辨别。而神子,在此间的一切活动更是枯燥地刻板。陈阴陵自进入此地起,依靠着紊乱的作息,成功将自己过得一塌糊涂。房屋内,油灯被侍从添了十二次,饭菜送了十四趟。神子休息了七次。困了睡,饿了吃,早算不清自己在这种温水煮青蛙的环境中待了多久的陈阴陵只能凭借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勉强推测出,自她进入这里起,已经过去了七日。幸而她每日唯一的交流对象,不太聪明的神子看起来十分愿意和她“推心置腹”。没什么不好,甚至可以说神子对她太好。只是有一点不安。在这样的环境里,原本对来路空白一片的陈阴陵不知何时,从脑海中出现了过去身为奴隶的经历,而她对于自己去路的信任似乎逐渐变得模糊不清。第51章 七日即死(一)人们在日出之时窥见了黑暗的离去,但这不代表他们能走入光明。九日将去,其后归一。陈阴陵在这一场看不见尽头的软囚禁中度过了属于她的一段日子,而后在某日神子照常进行完成自己的一切活动,突然起身离开之后,被推开房门的侍从领着强行带出了这座属于神子的屋舍,押入一片漆黑。“神子有谕,使你等低贱身份能在神明之所洗尽自我的污浊,但这并不代表你就有资格能在这里成为真正的‘人’。奴隶始终是奴隶,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别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这是一道冷漠至极的声线,如同彻骨的寒冰,没有给人分毫思索的机会。“但受神子之命,神殿之中,你需得从此起,片刻不离跟随神子,将她的一切不适与异样,及时告知于卜尹和其余神官。记住了吗?”押解在肩膀上的重量并未有丝毫的减弱,甚至自陈阴陵进入这片黑暗之后,有愈发加重的意向。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