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突袭校园的自由党党员们,宛如蒸发般地消失了。 那天什麽事也没发生。 反倒是他们很狐疑地盯着失聪的吴泰南,感觉吴泰南才像是校园里的可疑份子。 「见鬼了。」吴泰南陷入错乱之中,他开始怀疑自由党是否单纯出自想像。 「太可笑了,难不成我听不见人话,听得见鬼话?」吴泰南好几夜睡不着,简直快要抓狂。 反抗政府意志,化作行动,两个月後吴泰南又招募到一批新血。 「自由是生存的必须条件,就像肚子饿要吃东西,渴了要喝水,活着没自由,那倒不如躺进土里长眠。」吴泰南确信。 吴泰南依然在晚上回到宪兵总司令的家。 「自由党主席。」 大儿子曹大军,四处张贴海报招募新员工,以每日五毛钱的诱人薪水拉拢年轻人。三年内他在复兴镇边多建了两个工厂,这让他短时间内变成镇上最富有的人。 他把自己获得的富裕生活视为辛苦的结晶,并且很满意能够把工厂经营得风生水起。他买下一整片郊区平地,那是就算开吉普车绕一圈,也要花掉整个上午的大小,而买地只为了让几个孩子在空地上踢皮球。 某天,曹二君在老父亲书房里翻到一张信封袋,里头竟是手写的遗书。 「窜改遗书?」曹五君说。 「你三个弟弟没个是东西,我都不想分给他们了,还要分给吴泰南,太荒唐了。」 「但爸爸很喜欢吴泰南……」 三姊妹商讨後,得到一个结论,那就是跟踪吴泰南,乖学生也肯定有见不得人的脏事。 「啊!有听小弟讲过,刚好是工厂的nv工。」 打定主意,三人次日便开始行动。曹二君见到林秀英时,马上想起多年前林n妈送一盒礼物到曹家,里头夹着两本武侠。 「你认识?」曹五君奇问。 罐头工厂的流水线,坐着整排的nv工,曹二君面无表情地走近林秀英,敲敲她的肩膀说道: 林秀英回头,双眼无神地看着她,却没答话。 「可怜的姑娘,你怎能愁眉苦脸的呢?」曹二君装作忧心,又道:「有什麽心事吗?」 「有心事跟姐姐说,工厂对你们这些nv工是很重视的,有困难大家一起帮忙,对吧?」曹二君回头瞧瞧三君,三君点头如捣蒜回应。 见林秀英防备心重,曹二君为微微笑,靠近林耳边说道: 「什麽?不……不是的……」林秀英忽然脸一红,她以为指的是吴泰南,羞愧地低下头。 听闻对方指的是曹和平,林秀英发觉自己误会,赶紧澄清: 「咦?」曹二君面露好奇,「但曹和平在家都在聊你的事情呢?他也说你是那个非娶不可的对象。」 「没有那意思就别耽误人家时间啊,他整天来找你聊天,你也没拒绝。」曹三君脾气暴躁,耐不住x子忍不住cha嘴道。 林秀英此时心情是七上八下,而她不知,今日曹二君将会送上最後一根稻草,压垮她数年来的沉重抑郁。 曹二君表现出同情,她温柔地揽住林秀英的肩,说道: 林秀英想为他辩白,却不知如何说起,只有唇角微微颤动。 「订婚……」 林秀英简直要昏厥,她感觉整个世界在旋转着。 「不可能!怎麽可能!」林秀英崩溃大叫,人退开三步。 林秀英如被攻击的母狮,不停吼叫着,她无法 「他怎麽能这样!怎能这样……他明明自己还去反抗宪兵的,我不相信……」 「没事,没事,秀英,姊姊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曹二君上前拥抱他,也拥抱了看不见的家产。 吴泰南主席被逮时,人在曹家府的餐桌前用餐。 那天日落时分,吴泰南一如往常地,从大学的秘密基地步行回家,在这之前,自由党内部还热烈地商讨着作战会议。他们讨论着是否要去偷取司令部的zhaya0以备不时之需。 自由党员在看见宪兵的瞬间,想倾倒预备好的油箱,一把火烧掉证据与j1ngshu,却已来不及。宪兵队早已将枪口瞄准几个重要党员,企图点火的大学生当场被击毙。 「这算什麽自由……」趴在地上,双手被扣住的党员笑了。 话未说完,子弹已贯穿党员头颅,又末入地面。连血都没能沾上银白的子弹,彷佛在述说,宪兵的纯洁正义,是自由党员wuhui鲜血无法触及的。 「若为自由故—」 最终,无一幸免,秘密基地里的党员都没能走出那扇门,也没有人泄漏吴泰南的秘密。 吴泰南见到那一滴鲜血的瞬间,登时意识到秘密基地已经沦陷。 吴泰南咬着牙,开门入屋。发觉今日家里意外安静,只有年迈的曹东宝坐在餐桌前,双手交叉,双目养神,看似睡着,却带着令人畏惧的严肃神情。 「回来了是吗?」曹东宝说道,但没睁开眼,他斜对吴泰南而坐,角度让吴泰南看不清他说什麽,「自由党主席,吴泰南。」 餐桌上仅有一只烤j,曹东宝起身,撕去一只j腿,慢条斯理地用刀叉开始分解它。身为一名军官,曹东宝素来是坐得直挺挺地,包括吃饭也是。 「因为牠被人类抓住,为了满足人类食慾。」 吴泰南不能理解,隔着长桌,遥遥望着他。 「所以你觉得,限制j群的自由,就是在保护j群。」 吴泰南嘴唇紧闭成一线,他耐住想反驳的冲动,心中不明白为何养父今天刻意谈起自由的话题。 吴泰南凝视着曹东宝,装作过去好孩子的模样,点了点头。 「我父亲?」 曹东宝表情露出哀伤,幽幽的说道: 曹东宝面露难se,不愿继续说下去,仅有暗示x的提醒吴泰南。 s杀的人正是曹东宝。 然而,吴泰南自小没见过生父,自然对曹将军这番话无动於衷,他的反抗行动,一切所作所为,都是发自内心最深层的渴望。他渴望言论自由、渴望思想自由、渴望自由。 「回头吧,泰南」曹东宝放下刀叉,哀怨地凝视着养子,像是在凝视自己曾经的好友。他无力地说: 说毕的瞬间,有上百名宪兵破窗而入,或从楼梯间冲下。他们腋下都夹着步枪,枪口一致对向吴泰南。 吴泰南并非孔武有力的男人,也没有任何特异功能,能够发动多次的大学生叛变,仅靠他异於常人的运气,这点就像张国英凭着特殊的审美观,让服饰店红极一时。 「自由就像吃饭喝水,你们越是阻止,只会引来更严重的後果。」吴泰南冷笑道,但宪兵们不容他说完,便用黑头套盖住他的头。 凌晨零点时,吴泰南被铐压在司令部前广场。 接近凌晨枪决前,宪兵长基於政府形象,不屑地问吴泰南: 吴泰南被黑布袋盖住头,眼前一片黑,他看不见宪兵长的唇语,自然无法回应,即便宪兵长问了三次。 「好吧,你是我见过最勇敢的男人,自由党主席。」 行刑台下,忽然传来微弱地歌声,歌声慢慢地扩大,彷佛是湖池里的涟漪向外扩散,变成水波,又变成波涛。人民们注视着前方,大声歌颂着。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 「安静!让他们安静!」宪兵长命令几个人去压制群起激昂的民众,但宪兵们举着步枪,冲进人群,想揪出唱歌人们时,却怎麽也找不到。 台上宪兵见场面几乎失控,歌颂淹没他发号司令声音,急着大喊: 然而,在清晨yan光扫过复兴镇水平面,十三把步枪要被扣下板机之时,埋葬张国英灵魂的山崖上,吹起一阵怪风,宛若如来神掌地轻轻抚过大地,吹得在场人民心旷神怡,吹得行刑手们忘却开枪时机。 宪兵长大惊,大声问道: 「报告,那是从司令部厨房吹出来的伙房布。」 宪兵长话还没问完,在场所有人皆发出惊奇的欢呼。 「人呢?」宪兵长大喊。 林秀英的婚事,预计在两周後举行。 透过二楼门帘缝,林秀英观察外头的便衣宪兵。宪兵如守着美味的土窑j般,在对街的骑楼下装模作样。 「泰南……」窗帘之後,林秀英想起了吴泰南,两行眼泪连绵落下。 冲动後带来的是无尽地後悔。 幽静异常的h昏时分,林秀英接到消息,吴泰南已经遭到逮捕,宪兵队将在黎明时分执行枪决,然而林秀英只能在家乾着急。她真巴不得身上长出对翅膀,让她从窗户跃下,逃出宪兵掌控。 「让开!放我走!至少让我去见泰南最後一面!」林秀英挣扎着,想从宪兵擒拿中逃脱,宪兵却不为所动。 「秀英,我们下个月就要结婚了,你这是……急着要去找我吗?」 林秀英焦急着不断拉长颈子,想看得更远,却老是被宪兵挡住视线。 林秀英无暇管发生什麽事,她甚至连自己少了r0u躯都没意识到,便一路狂奔到司令部前广场,穿过人群,扑上行刑台,抱住吴泰南。 「谁?」黑se头套中发出模糊的声音。 吴泰南分辨不出那些语言的含意,却能感知它。 「我一定会救你的,我一定会救你的……」林秀英焦急地胡乱抓扯。 「我不走,我不走……」 泪水顺着鼻尖滴落在两人脚下,在行刑台变成一个深se的圆形区块,接着圆型区块逐渐塌软下去。泪水竟软化了坚y的大理石行刑台,连林秀英都不敢相信,她尝试地徒手挖开大理石地板,发现地板是如此的松软,没几秒钟,便让她拨开表层,露出了一条窄小地通道。 弹指之间,吴泰南钻进了地平线之下,连同身上的束缚全都一并消失。 「我们快走。」林秀英领在前头,往更深地窄道钻进去。 四周光线逐渐明亮,匍匐前进的两人,换为双脚行走,而这时才发现,原来身处在一个不知名的山洞中,头顶上还有尖锐的钟r石群。 「太好了,泰南,我们逃出来了。」 「可是,不是已经天亮了吗?」吴泰南不解问道,他望向山洞外头的天se,此时却是满天星斗,月se高挂。 「现在出去,宪兵们肯定在外头到处追捕我们,今天晚上就先睡这吧,明天天亮再来想法子。」 吴泰南在山洞四周寻找可用的东西,却毫无收获。 「怪了,明明是夏天,怎麽已经有凉凉的感觉。」吴泰南说。 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悠闲地坐着聊聊天了。林秀英想着。她忆起胡乱答应的婚事,还有他想问吴泰南是否真订婚,但又不想破坏如此美好的夜晚。 「怎麽了?」吴泰南问。 「恩,」成年後刚毅习惯了的吴泰南,竟温和地先道了歉,「对不起……」 沉默中,吴泰南想解释他心中的理想,心中那自由的岛国。因理想而推迟的a 这时,钟r石住间钻出一条青蛇,青蛇的蓝绿双珠闪着冷冽光芒,光芒g住林秀英,而林秀英却不怕牠,反而如被催眠般地,眼神开始变得风光旖旎。她慢慢地将头靠上吴泰南的肩,青蛇传来的魅惑,慢慢变成两人最原始的渴望,渴望在肌肤之间震荡。 「我—」林秀英想开口说些什麽,却在发出,我在这时代,基本上没有任何贡献。」吴泰南说。 「你有听见人民的声音吗?有听见人民不敢说的呐喊吗?千里越洋来小岛,若不自由宁投海,反抗吧!革命吧!你会看见被b进牢笼的野兽,终将毁灭世界。」 吴泰南听着曾经的自由党宣言,不自觉地流下两行热泪,问道: 酒店nv郎自然是有注意新闻报导,她理解吴泰南对於当代社会,人民情愿被银行綑绑半辈子,只求一个居住的屋檐而感到无法置信,但她也只能委婉地安慰吴泰南。 「真的吗?」 「个人的自由?」 「财富自由。」吴泰南似懂非懂。 吴泰南点点头,他开始被酒店nv郎的气质所x1引,nv郎散发一种坚强的气息。几个月之後,吴泰南才会意识到,他被酒店nv郎所x1引的原因,单纯是因为这坚强的气息,与林秀英一模一样。 「这年头,似乎没有人会这样问了。」酒店nv郎微微一笑。 「等nv生自我介绍。」 「我叫秀琴,林秀琴。」 不到几周的时间,两人便陷入了热恋。 几个月後,吴泰南决定再回去曹大军的罐头工厂,为了让林秀琴能有更好的生活,他必须舍弃过去的执念。 而这一秒,吴泰南彻彻底底,转变为番薯岛上的一名平凡岛民。 为了可以用便宜的价钱,买到理想中的房子,吴自由想方设法发动战争。 顶上毛发半白的吴自由,满心期盼着。 然而,此刻的林秀琴,已经与吴泰南结为夫妻。 营中的吴自由却废寝忘食地思考着计划,连番薯岛政府推行了五张钞买房政策都没注意到。 吴自由很是得意,毕竟这是他研究多时的成果。 可怜的吴自由,他完全不知,这时代已经没有人在使用电报,那台电报机不过是被指挥中心遗忘,早该处理掉的废弃物。 秘密电报还特别使用了看似平凡,但内含有复杂密码的新闻报导内容。收到电报的人,起初会以为只是单纯的日常新闻,但经破解後,会得到真正内容。 在秘密电报中,吴自由透漏了各种番薯岛易攻难守的位置,彻底泄漏了番薯岛的地理弱点。 电报机在夜里的军营里,发出滴滴答答,恐怖又洗脑的声音。 可惜,数个月来,对岸没有丝毫的回应。 「可以的,一定可以发动战争,为了跟秀琴结婚。」吴自由为自己加油。 为省钱,两人挤在原本林秀琴租的三坪小套房中,白天吴泰南外出打工,晚上换林秀琴外出上班。酒店工作的林秀琴,时常需要陪客人喝酒,也时常醉醺醺回家,抱着马桶呕吐。吴泰南不舍得她工作如此辛苦,但为了林秀琴执意要继续工作,为了她想要的将来。 「要在复兴市买房子,是件多麽不容易的事情啊。」吴泰南苦恼着。他小心计算着两个人的花费,节省各种开销,但无论怎麽节省,要存到可以买房的钱,总是如此的漫长。 太像了,简直就是一个模子打出来的。吴泰南想着。他内心剧烈地danyan,他把过去未能与林秀英共度一生的後悔与亏欠,全都系付到这时代的林秀琴身上。 「五张钞买房」政策,让整个番薯岛陷入疯狂,岛民们各各想尽办法,为夺取最多的「领土」。 有些人在深夜中梦游出门,醒来时发觉自己站在一片空地前排队,而那片空地是三年後才会完工的大楼,此时连块砖都还没有。 有人因受不了随处可见的售屋广告,选择避着眼睛走路,而迎面撞上急驶而来的汽车;有人见到瞒天的售屋广告,便感觉无法呼x1,当场昏厥的路中央。 一旦习惯了被奴役,就会觉得这一切都很正常。 吴泰南消瘦五公斤,因为他口袋里没钱,即便有多到像蚂蚁一样的屋主,想要售出手边多余的房子,吴泰南也买不起。 当吴泰南颓废地蹲坐在路旁,瞪着高耸大楼上,竖立着巨大售屋招牌时,眼前忽然出现了个人。 「还记得我吗?吴泰南主席。」 「做什麽?」吴泰南冷冷地问。 「你怎麽知道?」 「你想g嘛?」 吴泰南眼睛一亮,问道:「有这种事情,借钱不需要利息?」 「怎麽借?」 吴泰南花了整整三十年的寿命,借到买半间房子的钱。 存簿上的确多出了一排数字,但这数字却不足以让他未来衣食无缺。 「所以我也只是扎扎实实地兑换了三十年的薪资,用我的寿命……」吴泰南心情复杂,他明白这项交易不能算完美,但他并不亏。 「这些钱连买一间屋子都不够。」吴泰南很是沮丧,毕竟此刻的他,是忽然白了头、驼了背,一夕之间从壮年变成老年的人,连说话声音有气无力。 「买卖gu票……」 吴泰南忽然想起了小时过往,张国英买卖衣服的生意。 而吴泰南举起不太好使唤的双腿,回到与林秀琴的小窝。林秀琴见他容貌全变,吓得惊慌失措,吴泰南花费好大的力气,才证明自己的确是他丈夫。 「先投资gu票。」吴泰南眼神坚定。他明白,若不想每天只能挤在这又臭又cha0sh的小套房里,过着浑浑噩噩的日子,他就必须做出点改变。 「天命难违,天命难违啊……」 吴泰南如此的举动,倒是让一些认识他的朋友啧啧称奇,他们一方面惊讶吴泰南一夕间白了头,另一方面则不习惯他如此安分。 吴泰南不以为然,回应:「不,我还是在追求自由。」 「财富自由。」 不到两周,青春遭夺走,手上的积蓄也一滴滴输在gu票当中,吴泰南每天愁眉苦脸,焦躁到睡不着。 「我ai的是吴泰南的灵魂。」林秀琴总是如此对朋友说。 「不行,我一定要让她幸福,做什麽我都愿意,背弃良心也愿意。」吴泰南对自己说。 「为何你想要买房子呢?」吴泰南问。 吴泰南想起林秀英曾经住在山上的小农舍里,环境简陋又需做粗活,他不愿林秀琴过这种与世隔绝的生活。他下定决心要买间房子,要在最繁华的复兴市。 积虑越来越深,吴泰南渐渐染上了现代人的怪病。 吴泰南搔搔头,看着面前跌坐在地上的男人,他问道: 「鬼才知道!你自己走进来的。」那男人头戴着工地帽说。 「梦游到这里,还一直喊着我要买房子。」那男人惊魂未定地说。 「人生再烦,也没有买不起房来的烦。」 吴泰南终於迎来了他人生最开心的时刻,b起过去在暴政时代,发动叛乱,成功解救无辜的老百姓都还要开心。 「秀琴!我们有家了!」吴泰南展示手中的入场券。那是他彻夜排队,在千万军马中,才抢到的购屋入场券。 「终於有家可以住了。」吴泰南高举红se入场券。 「没关系,先抢到,其他的明天再说。」 他们满怀期待地住进了新家,但新家却不如他们想像中的美好。 新家在大楼的其中一层楼,楼分为好几块,他们住进其中一间。 「恩,十秒钟就可以绕完我们家一圈了,以後就不怕家太大,找不到中西。」吴泰南勉为其难的笑道。 吴泰南为了偿还买房的钜额贷款,必须重回罐头工厂工作。 营业部长好奇问吴泰南: 「没办法,我需要还房贷。」吴泰南露出浅浅的微笑。 「是。」 「曹大军董事长呢?」吴泰南问。 「失智了?」吴泰南奇问。 吴泰南只是静静地点了点头。 「那都是你的藉口,现在年轻人最会找藉口,什麽买不起房、结不了婚、养不起小孩,都是因为没钱,全是藉口,说到底就是没努力罢了。」 「曹大军,如果再给你年轻一次,你敢吗?」 起初,曹大军还相当兴奋,他信心满满地相信,凭藉自己的努力,肯定能够东山再起,然而,两年过後,他放弃了。 他找上自己的罐头工厂,要求营业部长帮他处理欠债问题,而部长却认不出他,用鄙夷又带感兴趣的表情,对曹大军说: 曹大军瞪着他,却没有半点方法。 曹大军气急败坏,他差点冲去把墙上挂的笔墨画拔下。那是他曾经自己写过最自豪的毛笔字。 「那你就是不够努力。」营业部长微笑摇摇头。 重回罐头工厂上班的吴泰南,不断练习自我麻痹,他每天早晨醒来,上班前总会站在镜子前,对着镜子里的人说: 醒来後的第二件事,便游走两圈自己的新家,然後在沉睡的林秀琴脸上亲吻一下。 但这正面的想法,总是在踏进罐头工厂後,被彻底消灭。 庆幸的是,他不孤单,吴泰南并非单打独斗,罐头工厂有上千名的员工都跟他一模一样。 「难道要这样过一辈子吗?」吴泰南苦闷地问。 「孩子……」吴泰南赫然想起,兔皮预言卷上纪载着——番薯岛将会有一位英雄诞生。 「生一个小孩,等於是再买一间房子。」记得有人这样说过,吴泰南心灰意冷,他不想再背负更沉重的负担了。值得庆幸的是,吴泰南已经足够老,他相信自己是无法让林秀琴怀孕的。 「我怀孕了。」 而林秀琴依然是同一句话。 夜里,吴泰南辗转难眠,他明白接下来的日子会更艰辛,遂起身发起呆来。 吴泰南随手翻开过去的交易纪录,无意间,他发觉其中小部分能够获利赚钱的gu票,都是他不看好,凭着直觉买的。意识到这点时,有一gu奇妙的电流穿过吴泰南的大脑,他对於自己的直觉,有种似曾相似的感觉。 「要买那些最丑陋的衣服!」吴泰南惊呼 「买我认为最差的gu票,买了就会涨。」吴泰南兴喜若狂。他振奋地仰天举起胜利手势。 屡试不爽。 「你想买就买吧,」林秀琴说,「但我们也只需要一间房子,可以住就行了。」 林秀琴没有笑容,她心里浮出一种不祥的感觉,但见吴泰南如此坚决,她也不想浇熄吴泰南的热情。 「秀琴,这就是自由,这时代大家在追求的财富自由,你懂吗?」 吴泰南想起小时候张国英对他说过的话,他不禁嘴角上扬起来: 吴泰南在七十大寿当天,他找到生命商人,而生命商人有些诧异,他没料到吴泰南会在这时出现。 「不,我不是要用生命跟你换钱,」吴泰南把存有三十年份的帐本丢在桌上,说道:「我要用钱跟你换回青春。」 「不能换回来?」 「那怎麽了?」 番薯岛七十九年,岛上半数以上的三代难民子孙们,依然习惯着奴役的生活。 重新获得青春,与房地产事业蒸蒸日上,使吴泰南脱胎换骨。他已经不需要再狼狈地四处倡导自由,更不须躲在y暗cha0sh的窄套房,烦恼该如果与林秀琴有个家。 将买卖来gu票,换成房子,再以高价售出给其他人。再买再卖,周而复始,不断循环。 也因为房地产事业,吴泰南声名大噪。他结交到一群志同道合的朋友,此刻,吴泰南才明白,原来番薯岛大家都了解「买低卖高」的诀窍,他仅是刚踏进圈子的白老鼠。 「政府任由房子越变越贵,也无所谓吗?」 「那输家呢?」 吴泰南有种罪恶的心情涌现,他登时想起曾经几个年轻人找上他,在他高举白布条倡导自由时。 「为什麽你们不反抗呢?反抗这个社会,我们可以集结起来,一起创造一个更平等的社区,或许从番薯岛的南边开始……」 如今的他,已经是获得财富自由的人,他光是每天开车巡视自己拥有的房子,就必须耗费整个白天,已经不再是十秒就可以绕完自己的屋子。 到最後能藏钱的地方都满了,妻子林秀琴无论打开家里什麽地方,都会滚出源源不绝的钞票。而吴泰南只是笑咪咪的说: 志同道合的朋友越来越多,差别只在每个人手上有几间房子,但大家的观念都是一致的。 投资部队对未来无限的看好。 「吴泰南,你变了,快点停手吧,否则会铸下大错。」 「你的自由是从别人那抢来的。」 h袍道士叹口气,他的身後忽然吹起一阵怪风,怪风中夹杂着某中声音,低沉且颇具威严。 「这时代不需要英雄,所有人都是英雄,只要掌握资源,人人都能够自由。」 吴泰南不明白h袍道士的「他们」意思。他只感觉此吹起的怪风,让他全身不舒服,有一种说不出的原因,就像远远地有数百人正在瞪着他、辱骂他。 没戴助听器的情况下,吴泰南忽然听见一gu诡异的灵魂呐喊。 吴泰南此刻还没有半分的警觉,他相信时代已经不同,从前将难民驱赶到岛上的敌人,此刻依然会在海的另一头,悠哉地泡茶,不会对番薯岛做出任何威胁。 正当吴泰南确信是警报器坏掉时,他从车後照镜看见大批的市民,排山倒海,往他这方向冲过来。 「是哪里的房子要卖?」 「对岸的军队攻上番薯岛沙滩了,还买什麽房子,快逃命啊!」 「对岸军队打过来了?怎麽可能……」吴泰南无法置信。番薯岛的国防武力,难道连反抗敌军半分片刻都无法? 吴自由没日没夜地,钻研番薯岛的地形与资料。他对岛上的军力分配与战争弱点一清二楚,最後将其全部埋进电报中,双手送上敌人怀里。 然而,某天吴自由耐不住思念,他翻越了军营高墙,跑到市区去找林秀琴,却猛然惊觉深ai多年的林秀琴,已然是怀胎八月的孕妇,他的错愕与愤怒,差点令他徒手杀了林秀琴。 吴自由跪俯在地上,像只乌gui一样缩着,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不去掐住林秀琴的脖子。 「对……」林秀琴此时才发觉这老男孩的一片痴心,「那只是想让你知难而退,毕竟在复兴市要买一间房子,b登天还要难。」 林秀琴明白那声音来自彻底的失望,彷佛是末日一般。 吴自由巴不得可以张开背上翅膀,飞去迎接敌军。 而军舰群卸下一艘艘的快艇,快艇在岸边集结成部队时时,才被番薯岛的老渔民发现。老渔民过了大半辈子没见过如此浩大的阵仗,吓得p滚尿流,拔腿往地区小警察局跑去报案。 h袍道士此时站在沙滩边,目光呆滞看着对岸来的千军万马。 「所谓的英雄,是可以改变世界的人,但可惜啊,吴泰南,你所生下的英雄,无法做一名有为的政府,他能做的,只有毁灭世界了。」 番薯岛的还在疑惑,敌人是如何轻松抢滩成功时,敌军已在沙滩上架设好机枪与壕g0u,埋伏千名菁英勇士。 「到底是谁!放他门进来的!」总司令怒不可遏。 番薯岛的武装士兵全都乱作一团,他们仅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加派微弱兵力在沙滩最前线,想避免对岸敌人占领的区域越来越大,然而却为时已晚。 西岸战事刚触发,复兴市的人民忙於逃难,包括吴泰南一家人。 「开什麽玩笑,我好不容易才翻身成功的……」 吴泰南手脚颤抖着,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这样子。从前就算是面对宪兵队的追杀,吴泰南也丝毫不畏惧。他用力地搓r0u着双手,耳边传来防空洞外头传来的阵阵pa0火声。 吴泰南在黑暗的防空洞内,四处寻找医生,却没有人能站出来帮他。 「我是护士……」一位好心的年长nv人胆怯的举起手,并愿意为林秀琴接生。 但这番言论却让附近的难民听起来格外刺耳,他们认为吴泰南在这处境下,居然还能随意开玩笑。数十双冷冽的目光,投s在吴泰南脸上。 「她需要输血—」年长的护士着急说道,但她明白在防空洞里,哪里来的输血设备,「不快点的话可能……」 接着,吴泰南听见一阵惨笑,那声音b狼嚎更为恐怖,瞬间令他感到毛骨悚然,然而下一秒,他才意识到,这个惨笑声,是发自他自己的喉咙深处。 「自由,」吴泰南嘴里念着,「若为自由故,任何皆可抛。」 令洞里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是,吴泰南走的路线,完美闪避掉所有落下的飞弹。 有半数的岛民们来不急撤离。不幸的,依然深陷在建筑火海中;幸运的,直接遭到飞弹击中,整座城市遍地是惨不忍睹的画面,宛如一座炼狱。 沿路的风景,令吴泰南怵目惊心,他以为自己回到从前,与宪兵队为敌的日子,但看见屍横遍野的程度,却是远远超过他所遇过的惨状。大楼之间,有个驼背老乞丐。他身穿迷彩军装,抱着一只小猪扑满,在即将倒塌的大楼前,又叫又跳的。 「买得起房子了,我终於买得起房子了!」 片刻後,吴泰南才意识到,他对老乞丐的愤怒,源自於他自己的羞愧。 「休想-」吴泰南y是将怒气转嫁在敌军身上,「我辛苦得来的自由,谁也休想从我手中夺走,就算是千兵万马的敌人!」 番薯岛军以一种非常卑微的姿态,在回应敌军的pa0火,宛如是受到老师责骂的学生,y要在老师面前小声的顶嘴。 这瞬间,所有人目瞪口呆。包括吴泰南自己,他压根没想要去瞄准将领。 「为了自由!」吴泰南第一个做出反应,他高高举起步枪,爬出壕g0u,朝海岸线奔去,敌军的数万发子弹,都从他耳边、头顶、脚边……擦身而过。 这一声吆喝,逆转了沙滩之战的风向。 「太神奇了,吴泰南主席都不会被子弹击中!」 「就算有战争,房价也不可能会跌的,休想从我手中夺走自由。」 话音的主人,有着与张国英相同的独特腔调。 「敌军撤退了!」有番薯岛兵高声欢呼。 所有番薯岛兵们,欢庆打胜仗之时,地面突然传来一阵天摇地动,海滩的沙子像是河流般,将一些士兵往四处冲走。 吴泰南此时终於听清楚远方的说话声音,那是来自灵魂的怒吼,带着霸气令人震慑的威严。一字一句的传进他的耳里,钻进他每一道神经。 h袍道士。 「那是什麽声音?」吴泰南打心里感到异常紧张。 「五百壮士……」吴泰南想起张国英对他讲过的故事。 吴泰南瞪大眼看着h袍道士,而道士也同样忧伤地看着他。 「白兔预言……」吴泰南打从心里感觉到事态严重,他扔下步枪,与被流沙埋葬的士兵们。他想起了刚刚敌军的惊恐表情,他们撤离的速度也异常快速,像是有b番薯岛兵更可怕的事情将要发生。 最终,在吴泰南登上白兔山顶时,脚下的山已经几乎被震为平地,他仅能用匍匐渐进。他逮住最後几只老到几乎跑不动的兔子,并且发现曾经被他丢掉的白兔预言书,都回到山顶上。 原来自己把白兔预言的顺序排错了。 「番薯岛将会有一位英雄诞生,带着崇高的理想,与无情的手段,解救番薯岛痛苦的人民,让人民们重拾自由。」 「大洪水将带走一切罪孽。」 「如果让你们到岛上,是为了土地而自相残杀,那不如让我们亲手毁灭一切。」 他看见远方原本蔚蓝的天空,此刻是诡异地反s着番薯岛上的所有的贪婪。 番薯岛上的土地斗争,终於画上句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