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沈弦月捂着自己心口,那处咚咚咚跳得好凶,“她这几天都没在学校?”“她也没有离家出走……”葛老师默然沉思片刻,“先不要惊动,早上她出门的时候,跟踪她,看看她究竟去了哪里。”但之后两天,葛老师都没有收到沈弦月的消息,打了几次电话,打不通,直到周六她选择上门家访。根据名册上学生家庭住址,葛老师找到江有盈的家,临街很气派一栋大房子,七八层高,楼下还有花园和停车位。她们这地方很多这种自建房,一半自己家住,一半可以隔出去用来收租。沈弦月用丝巾裹住头脸,戴墨镜,在楼下花园接待了葛老师,话音嘶哑,说最近有点忙。“你怎么了?”葛老师指她丝巾。“防晒。”沈弦月笑笑,丝巾在下巴那打个死结。今天来,主要是为了找孩子,葛老师也不多问,只道:“有跟踪到她吗?她最近去了哪里?”沈弦月摇头,“我忙,才抽出时间,她今天一大早就出去了,说学校补课。”早春风大,沈弦月两只手紧紧护住自己的脑袋,葛老师看看眼前这栋大房子,又看看面前这人,还是没忍住。“你丈夫打你吗?”第63章 江有盈每天把妈妈做的茯苓糕啦,糯米糍啦,鲜花饼啦什么的带到杀鸡的店里,孝敬给钱多多,钱多多给她抬牛肉面,雷打不动加肉加大排加煎蛋。从小富养,家人精心照料,江有盈对钱没什么概念,不知道她每天二十三块三毛三的工资仅够那碗面,钱多多完全是赔本生意。但她很喜欢这种交换方式,钱多多给她吃什么她就吃什么,她甚至把中午饭和晚饭也打包带出来。一份饭当然不够两个人吃,后来钱多多想了个主意,说这样,“你多带些菜,不要带米饭,米饭我在店里拿电饭煲闷。”“姐姐好聪明!”江有盈以为她只是懒得做饭,说自己可以学,她们就住在农贸市场,还愁饿肚子?钱多多说不一样的,不一样的,那是妈妈的味道。这次,江有盈好像有点懂了。钱多多后来还给江有盈出主意,“你妈的手艺完全可以开个点心铺子,没钱学校门口摆小摊也行啊,学生钱是最好挣的,那帮小孩简直饿死鬼投胎。”江有盈正在啃大排,抬起头,目光炯炯,晶莹剔透。“我不是说你。”钱多多尬笑,“再说我是自愿请你的啦,我也吃你不少啦——”江有盈把剩的大排和煎蛋夹出来,装在个小碗里抬给她。钱多多如恶狗刨食,凶狠席卷一空。她吃饱喝足,嘴一抹,想说你这个小丫头还挺有眼力见的,话刚起个头又咽回去。这小孩浑身上下不像没钱的样子,实在搞不懂她辍学打工到底为了什么。江有盈每天早上七点背着书包出门,楼下马路边搭公交,转两趟一共坐十三个站到农贸市场。进店,她先把书包和校服脱了,放在店里钱多多睡觉那个小隔间,穿上防水的大围裙。有订单,她就马不停蹄杀鸡烫鸡洗鸡,没订单,就把习题册拿出来,自己在那写。学校的生活她喜欢,学习很有趣,店里的生活她也喜欢,虽忙碌,但充实,闲下来还可以做自己喜欢的事。这两个地方都好,比她现在那个家好。担心妈妈发现,她每天下班回家之前会把鞋子仔细擦洗干净,店里好多鸡毛和水,还有血,她的鞋总是踩得脏兮兮。钱多多给了她一瓶两元店的桂花香水,说可以遮盖味道,她喷一点在手腕,搓热了往脖子上蹭。“香水是这么涂的吗?”钱多多歪个脑袋在一边看,学她。“妈妈就是这么涂的,说用体温发酵,味道会更好。”江有盈闻闻自己,皱了下鼻子,不太能分辨出是什么味道。晚上回家,妈妈拉着她的手,“你怎么又香又臭的,你一整天跑哪里去了?”她们母女的房间在这栋房子的最顶层,江有盈拉着妈妈要进电梯,王志刚的两个小儿子呼喊着从大门口冲进来,朝她后腰用力推了一把,险些把她推倒。“强强你不可以这样,怎么能推姐姐。”沈弦月上前拽了那小男孩,要跟他理论。“我呸!”小孩噘起嘴朝她脸上吐口水。沈弦月本能往后躲了下,幸好,有丝巾为她遮挡。她不依不饶,把小孩从电梯里拖出来,要教训他,小孩一点也不怕,喊了哥哥,两个男孩将她包围,拳乱打,脚胡踢。她摔倒在地,两个男孩冲进电梯,嘴里脏话还没完,学大人,骂她“表子”。这两个男孩是王志勇他弟的孩子,王志勇是江有盈她后爸,也是她亲爸在世时的好友。江有盈起初不同意妈妈改嫁,王家确实有钱,可那姓王的长得贼眉鼠眼,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来家里做客,总盯着妈妈看。但沈弦月坚持要嫁,说为了她好。结婚之前,姓王的指天发誓,说要如何如何待她们好,结婚之后却变了个人。带孩子的寡妇在婆家本就不受待见,王志刚几个兄弟媳妇更是难相处,姓王的不说护着她们,三天一小大,五天一大打,日子倒比没钱的时候更难过。江有盈来之后也跟他们打过几架,结果如何,她们终究是外人,没人向着她们,她打架打赢了,却是妈妈受罚,最后连小孩都敢欺负她们。江有盈弯腰把妈妈搀起,去按电梯,“你不用替我打抱不平的,我早就习惯了。”“那不行,大人管不了,小孩总能管一下的。”沈弦月态度坚持,“到时候我找你爸爸说一下,让他们收敛一些。”“我爸早就死了。”江有盈伸手想把她弄脏的丝巾摘下来,她本能往后躲了下,抬手遮挡,被打怕的样子。江有盈把脸转到一边,手揣进校服外套。“你去干什么了?”沈弦月凑过来闻,想问她这几天跑哪儿去了,怎么不上学,恍然回忆起葛老师的叮嘱,话憋回去,小包里摸出纸巾,擦丝巾上的口水。江有盈使劲按了几下电梯,没反应,“两个小杂种,肯定把电梯卡住了。”她们只能爬楼梯上七楼。沈弦月在她身后叮嘱,“你说话还是得小心点,让人听见,又要骂你。”回到住处,用力把门摔上,江有盈难得发了脾气,书包扔地上,“我真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一定要这样,为了几个钱,跑来别人家里当受气包!”她话音刚落,王志勇从房间里走出来。他个头不高,轻微脱发,大腹便便简直就是只没完全化形的猪妖,沈弦月急忙上前安抚,身段婀娜高挑,在他身边说鲜花插在牛粪上都是赞美。“我供你吃供你喝,供你上学,以后你嫁人还要给你准备彩礼钱,请问哪点对你不住?”王志勇步步紧逼,一张油腻的胖脸怼她面前。江有盈厌烦后退,扭头一言不发。“孩子不懂事,别跟她一般计较了。”沈弦月连连为他抚胸顺气,“你饿了吗?我给你做几个小菜吧。”这头蠢猪倒是很容易被哄好,骂骂咧咧走了。洗完澡,一身骚烘的鸡毛味儿和闷人的香水味儿都没有了,她的睡裙干净柔软,裙摆位置还有一圈精致的刺绣。她从书包里取出习题册,书桌上写,房门轻轻被敲响,三长一短,是她们母女之间的暗号。搁下笔,江有盈起身去把门打开,沈弦月洗过澡了,丝巾摘下,她额头左侧高高鼓起,眼周小块淤青,周身一股辛辣的药油味。回到床边坐下,江有盈抓了个抱枕在怀里,下巴抵着,眼眶热热,要哭不哭。沈弦月拉起她手,摸到指腹位置细小的刀口,“再忍忍就好了。”“还要忍多久!我才十五岁,还要升高中,考大学,你能不能活到那天都是未知。”她手臂使劲擦了一把眼眶,“我不想忍了。”“我想给你提供好的生活呀,你为什么就不能明白妈妈的苦心。”话没说几句,沈弦月开始掉眼泪,“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外面干什么,你是不是偷偷去打工了,家里又不是不给你钱花!”江有盈一把甩来她手,腾地站起,“我不要那头死猪的钱,我自己会赚钱!”她心里有了底气,说话也愈发放肆,“别说是为了我,承受不起你这么大的情,你喜欢待在这里,就一直待下去好了,等我赚够钱,我会离开。”“你要去哪里!”沈弦月一把将她捉进怀,“妈妈都是为了你,否则早跟你爸爸去了,没有你,我怎么活呢?你是妈妈的心肝宝贝啊!”江有盈闷头在她怀中哭泣,喋喋一声接着一声,“妈妈、妈妈……”第64章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