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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的早餐是金黄脆香的菠萝包,趁妈妈给她找袜子,江有盈多拿了一盒牛奶装进书包。沈弦月假装没看到,叮嘱她把秋裤塞进袜子,免得脚踝钻风。江有盈坐在床边,秋裤挂在小腿那,她手伸进校服裤子里掏。沈弦月回头,无奈叹息道:“都跟你说过多少次,穿好袜子再穿外裤,秋裤就不会跑了嘛。”她屈膝半跪在地,给女儿穿好袜子,手掌隔着棉质秋裤捏捏她软软的小腿肚,抬头展露笑容。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使她内心得到满足,似乎这就是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背上书包,打开房间门,江有盈紧紧牵着妈妈的手,想告诉妈妈,其实她早就不去学校了,她已经开始赚钱,不会成为妈妈的负担。一抬头,见王志勇笑呵呵站在大门前,面上笑容消失。王志勇搓着手朝她走来,“满满周天还上学呐,我说今天开车带你出去玩呢。”“要升学了,周天补课。”沈弦月倒先开口替她掩护。“哦哦,是,要考高中了。”他用力一拍大腿,“我这脑子!”又伸手想摸她头。江有盈后退,厌烦躲开。“还记恨我呐。”王志勇应该是知道昨晚电梯口发生的事了,兜里摸出二百块钱塞给她,“都是爸爸不好,爸爸疏忽了,以后保证不对你大呼小叫,好不好?就原谅爸爸一次吧!”他总这样,当着自己父母兄弟的面,从不把她们当人看,抿一口酒,说“女人就是得打,不打不老实”,威风得不得了。下了桌,关上门,又极尽谄媚讨好,甚至跪地磕头,请求原谅。江有盈起先也着了他道,以为他真会对她们母女好,只是要面子。现在她看清了,他就是个人渣,畜生,彻头彻尾的败类。江有盈没伸手,那两百块钱掉在地上,王志勇当即变了脸色。他常年酗酒,眼球外凸,布满血丝,嘴唇是肮脏的猪肝色,只是眼角眉梢的细微差异,那张紧绷的伪装的皮逐渐绽裂,露出其下挂满腐肉沾血的獠牙,恨不得将她撕成碎片。“满满!”沈弦月晃她手臂,目光哀求。换作从前,江有盈绝不要他的臭钱,还要抬腿大力踩上两脚。现在她想开了,那是钱,再脏也是钱,是她一个多星期的工资,数不清要杀多少只鸡,脏水里泡多久才能挣够。她飞快弯腰捡起,逼着自己一个字一个字道出感谢。“好好好,好孩子。”王志勇霎时喜笑颜开,“不耽误你了,赶紧上学去吧。”乘电梯下楼,江有盈在大门口跟妈妈挥手分别,照例转两趟公交,坐十三个站去农贸市场。活鸡店门前,钱多多像只脏兮兮的小哈巴狗,一见人立即摇着尾巴凑上去,“今天有什么好吃的呀!”她替她接过书包,“总担心你不来了,没被你妈发现吧?”“我也不知道,她早上没问我……”江有盈打开书包,惊奇发现,妈妈竟然为她准备了两人份的菠萝包。妈妈发现了吗?她回头望。太早了,市场还没什么人,卖菜的小贩还没来,到处黑黑的,空空的。“哇塞,这不会是传说中的菠萝包吧!港片里那种!”钱多多咬下一口,用尽全力咀嚼,闭上眼睛认真感受味道。“好好吃!好好吃!”江有盈回头冲她笑笑,牛奶递过去,“你慢些,别噎着。”沈弦月打车一路跟过来的,她躲在一家卖水产的大玻璃缸后面,看她娇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女儿,系着黑色的*胶皮大围裙,从鸡笼里提出一只活鸡,利落宰杀放血,烫毛,才几天时间已经做得那么熟练。满地污水横流,不慎滴落的鸡血弄脏她鞋面,她手臂擦过额头细汗,站得久了,轻轻地跺跺脚,捶捶腰,缓解疲乏。她好多事要忙,洗好的鸡用喷枪燎一遍碎绒毛,还要开膛破肚。水和血飞溅在她稚嫩的小脸,她咬紧了牙,手背擦脸,却越弄越脏。好难过,好自责,沈弦月恨自己没用,拳捶打心口。眼泪湿透手帕,她摘下墨镜,蹲在毛乎乎的大玻璃缸后面,“呜呜”哭出声来。“你干啥呢?”卖水产的大哥来了,探头探脑,十分不解,“哭啥呢。”他弯腰去看鱼缸,“没死啊,好好的。”“对不起。”沈弦月起身,帕子洇干脸上的泪,重新戴好墨镜,朝着活鸡店走去。钱多多歪在躺椅吃完最后一口菠萝包,正嗦手指,“来客人了满满。”江有盈抬起头,那声“你好”像刀片卡在喉咙。沈弦月抓着钱多多的手,哭着说:“她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我还帮她穿袜子,她没吃过苦,她做不了这种事情的,你快不要让她干了……”江有盈手里拎一把尖刀,呆坐在红色塑料板凳,鸡血干在手背,紧绷的。“大姐,麻烦你搞搞清楚,是她自己找上门来的,不是我去大街上绑来的,你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看在那些菠萝包的份上,钱多多还算有耐心,“你应该反省下自己,她为什么会这样,放着好好学不上。”沈弦月急忙忙抓了江有盈手里的刀扔去一边,拉她到池子边洗手。那池里也满是鸡毛和血,还有黄色的鸡油和盘虬在一处的鸡肠,鼓囊囊塞满玉米的鸡肚。她手伸出去,虚空中蜷缩起,又收回,猛地拽了一把,“我们回家!”江有盈往回挣了一下,喊“妈”,屁股往后撅,全身的力气抵抗。沈弦月哭着跺脚,“满满!你不要让妈妈伤心!”“我不要回去。”江有盈很冷静,不哭不喊,也不愿同她争吵。她一根一根掰开妈妈的手指,“所以你都看到了,我并没有你想象的那么弱,我可以赚钱养活自己,我已经长大了。”“江有盈!”沈弦月情绪激动,气头上恨不得甩她两巴掌,打醒她,“你太让我失望了!”可怎么舍得,她手掌细细抚摸孩子冰凉的小脸,“你要妈妈怎么办好啊——”江有盈“噗通”跪倒,膝盖重重砸在泥水纵横的白瓷砖,眼眶含泪,哀伤乞求:“妈妈,我们走吧,离开这个地方,离开那些讨厌的人和事,离开你的伤心地。我们会有好的生活的,我会努力赚钱,养活自己也养活你,好吗?求求你了。”她紧紧握住妈妈的手,感受其掌纹中流淌的深沉爱意,“我知道,妈妈所做的一切都是为我,可我不要再过寄人篱下的生活了,也不愿看你为我委曲求全,为我伤痕累累。”她抬起头,眼泪大颗滚出,“妈妈。”沈弦月不忍地别过头,当着外人的面,她脸皮火辣辣疼,心也片片刀割似的疼。她喊“起来”,江有盈不为所动,她半天拽她不起,索性也给她跪下,“满满,你这是要逼死妈妈呀。”这怎么会是逼死她呢?江有盈疯狂摇头,“我没有,我只是在为我们求一条活路。”她摘下妈妈的墨镜,染血的指尖小心翼翼抚摸眼周未散的淤青,“再这样下去,你迟早有一天会被他打死的,那我就真的没有妈妈了,你有没有想过,到那一天我该怎么办?”沈弦月把头埋进女儿的臂弯,不愿让人看到她的狼狈。她沉默了,她不敢想,假若将来真有那么一天,豺狼窝里,她的孩子该如何过活。母女俩抱头痛哭,最后还是钱多多把她们搀扶起,拉到里面那个小隔间。房间壁纸蜷曲脱落,天花板霉痕斑驳,钨丝灯明明灭灭,光线昏暗,沈弦月手帕掩鼻,东张西望。江有盈拉她坐在小床边,目光坚定,“即便我们以后都住在这里的房子里又怎么样呢?只要我们还活着,平平安安的,健健康康的,不用担心突然有人闯进房间一顿毒打,心灵是富足的,安宁的,那就足够了。”“再说,只有我们努力,靠勤劳的双手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多多姐跟我说了,妈妈你的手艺很好,小学校门口摆摊就能赚很多钱的。”江有盈再一次恳求她,“我们跑吧!”沈弦月犹豫不定,“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你不上学了?”江有盈不打算上学了,但为让妈妈安心,她承诺,“等我们安顿好,我会重新回到学校,上高中,考大学,等我大学毕业,妈妈就能真的享福了。”她一把抱住妈妈,小脸扬起,眼睛亮亮的,“我会好好学习,落下的功课都能补上,我是班长呢,妈妈你忘啦?”这是个懦弱的女人,离了丈夫和女儿,好像就不能活,生活中没别的事可做,即便是她最爱的烹饪,也只是为了女儿能享受到健康新鲜的食物。她想了又想、想了又想,禁不住劝,终于肯点头。可她心中顾虑的,跟自己毫无关系,只是女儿的意愿,关乎她未来,心理健康,甚至性命安危。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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