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根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她大拇指往身后一戳,牛哄哄的,“我老板挖机开回来了,过阵子我们翻塘,给藕分株,清理藻类。你们运气挺好,正赶上,再迟几天就不让玩泥巴了。”大学生很好哄,说真开心啊,我们运气真好呀,真幸运呀。沈新月事先打过招呼,说不参与,给她们当裁判得了,大学生是好哄,却不太老实,假装干架,嘁哩喀喳一顿打,潜伏到她身边,左右扯了她脚踝,直接给拖进泥里。“王八蛋!”沈新月抹脸站起来,撸起袖子,加入战场。泥浆从发梢滴落,日光下折射出琥珀色的光点,卫衣束缚,沈新月直接脱掉,露出里面早已湿透的白色背心。“看我不弄死你们!”她放狠话。六人混战,这些城里来的小鸡崽子根本不是对手,除了岸上拍照那个女孩,沈新月全拉过来捶一顿。“裁判好狠!”戴眼镜的男生话音刚落就被塞了满嘴泥。最后泥潭大战又演变成泥塑创作,有人给同伴捏了一对可爱的猫耳朵,又有人在那对猫耳之上,插了两朵嫩黄的蒲公英。沈新月正专心给一个女生编泥辫子,岸上两个人影由远至近,停在她身后。墨镜遮挡大半张脸,那唇色朱红,像凝固的血,腮两侧悬挂的钻石耳坠摇晃出凌厉刀光,沈硕紧绷的唇线勾起一抹讥嘲。“你还挺乐在其中。”她身边的女人一身高订华丽如孔雀,戴同款墨镜,挽起她手臂轻轻摇晃,“干嘛总对嘟嘟那么苛刻。”脑袋“嗡”一声,沈新月僵硬转身。“上来。”沈硕命令。真晦气,本来挺好的一天。沈新月扭头,继续给女生编头发,“要住宿的话,得提前打电话预约。”“我让你滚上来,你是不是听不见我说话?”沈硕往前半步,摘去墨镜,眉间窜起浓浓不悦。几个大学生看她们有点面熟,凑近小心翼翼问道:“是沈导吗?”“哎呀你们!”旁边女明星指着自己鼻尖,“为什么不先跟我打招呼呀,难道我不如她出名?”她轻推一把沈硕,“你看你,板着个脸凶巴巴,吓着人家,小心上热搜。”察觉到气氛不对,女生回头轻轻握了下沈新月的手,“我们自己回民宿,你有事就先去忙吧。”不好在生人面前发作,也不能亲自下到泥潭里去抓她,沈硕冷哼,牵起身边人离开。沈家院门晚上睡觉都大敞着,现在闭得紧紧,沈新月一只拖鞋踩在脚底,另外一只挂在脚踝位置,屋檐底下坐着,脸上泥半干,绷得有点难受,她伸手抓了抓。沈硕脱了外套扔在树下躺椅,双手叉腰满院子转圈,几步一回头,越看她越是冒火,走到人面前,细细长长一根手指头伸出来,直往脑门戳。“撒泡尿照照,自己现在什么德行。”沈新月被戳得一屁股坐地上,干脆把两条腿抻直了,“我现在没尿,你帮我尿呗。”柳飘飘大笑,捡起沈硕外套盖在腿,摇椅上舒舒服服躺着。沈硕气得冒烟,劈手就要打,又嫌脏手,一时为难。“来。”沈新月把脸迎上去,“别把自己憋坏了。”江有盈中午接到沈新月电话,说民宿来了客人,她忙完山上修路的活儿,把挖机开到荷塘边,没看到人,到村口听见有人议论,大明星来了。没听说有节目组要来,村里只有一个大明星,就是沈新月她妈沈硕。如果还有第二个,那就是沈硕她妈女朋友,柳飘飘。当然一般人是不知道沈硕跟柳飘飘关系,网上有人磕,但她们没公开过。“沈硕来了?”江有盈在村口大树底下找到外婆。外婆被几个老太太按着,扒了外面那件毛线衣,发现里面花衬衫缝了十几个口袋。她老胳膊老腿直扑腾,“哎呀别动我东西!”江有盈探身口袋里摸出张牌,看一眼扔牌桌上,叮嘱四周,“欸我说,别弄出人命。”几个老太太气头上,叽叽喳喳的,也不知听进去没有。“你别走啊!”外婆扯住她衣角,喊“救命”,江有盈根根掰开手指,“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您这次就认栽吧。”沿石板路往家走,远远见隔壁小院门扉紧闭,人家母女团聚,江有盈本不想打扰,还没走出三步远,门内传来尖锐哭喊声。沈新月到底还是挨了揍,她捂着脸坐在地上,哭着说“我不要你管”,沈硕捡起她拖鞋往脑袋上砸,“我不管你谁管你?你想要谁管?”柳飘飘起身来拦,让她别动手,沈硕气得头晕,坐板凳上,“我一早怎么跟你说的,出了状况就来找我,就算公司不想做了,也不至于把房子赔进去。”“房子是我自己买的,赔就赔了,我无所谓。”沈新月脸上泥浆被眼泪冲出两条路,她吸了下鼻子,“你为什么总看我不顺眼,总对我有那么多意见,我是自己选择留在秀坪的,我不想继续以前的生活了……”“在泥坑里打滚就是你的生活?”音调霎时拔高,沈硕再次起身,横臂指向她,“从小你就不听我的话,我让你学艺术,你非要去什么财经学院,学人家开公司做生意,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是王国栋在你背后出谋划策,你听他的不听我的,你现在回我家干什么?你滚出去!”说着就上前去扯,要把人赶出家门,柳飘飘去拦,沈新月抱着廊柱不撒手,家里两只猫吓得躲起来,沈新月扯着脖子泪眼汪汪喊“外婆”。“这是我外婆的家,不是你的家,你没资格赶我走!”沈新月尖叫。她哭得实在可怜,沈硕本不忍心,见她满身泥泞,又气不打一处来,扯着她衣服,“你到底在干什么啊沈新月,我十月怀胎把你生下来,辛苦赚钱养你那么大,你就这么报答我?你能不能听我一次。”都是犟种,柳飘飘谁也劝不了,扶墙使劲揉着太阳穴,头疼。沈新月双手捂脸,痛苦极了,“你放过我吧,不要再管我的事好不好……”“你放过我吧。”沈硕说着就要给她下跪,“应该是我求你,你放过我。”柳飘飘靠在廊柱,捂着胸口,小的没办法,大的更没办法。这对母女关系差不是一天两天了。外婆不在,江师傅也不在,没有人可以帮她。沈硕还在数落,对她的眼泪无动于衷,心中绝望,沈新月双手抱住廊柱,脑袋一下一下往上撞,“那我去死,我去死,我死了大家都能消停。”沈硕气到完全失去理智,一时竟没有反应,柳飘飘赶紧跑过去把人抱住。江有盈敲门没人应,里头乱哄哄的,她垂手站立门边思索片刻,退后几步,铆足劲上前猛一脚踹开了门。砰一声巨响,众人回头,江有盈冷着脸站在门外,喊了声“沈新月”。“江师傅!”沈新月左右挣脱开,飞奔而去,一头扎进她怀里,放开了嗓嚎啕大哭。满身泥也不嫌弃,江有盈死死扣住沈新月肩膀,托起她红肿的半边脸,“她们打你了?”额头剧痛,沈新月摇头,小声说“我想洗澡”。沉了口气,强按耐不悦,江有盈带人离开,临走朝门里看了一眼,脸色阴沉。第32章 沈新月承认自己多少有点演的成分,她并没有表面看上去那么窝囊,八岁那年撒尿淋她妈就是个很好的例子。她还是个孩子,她不是故意的,她只是尿急,而天气太冷……再说,有外婆护着呢,沈硕再是恼怒又能拿她怎么样?江师傅英雌救美,来得正是时候,尽管已沾染得满身泥泞,还是要稍注意点形象。大鱼咬饵,轻拉慢收,以免把人吓跑。“满满,你来救我了,呜呜——”沈新月死死抱住她,想在她怀里狠狠撒娇,又顾忌着满身满脸的泥,表示得十分为难,十分拘谨,怯怯往后缩,“我总是那么丢脸,那么倒霉,我好脏啊呜呜……”“跟我回家。”江有盈牵紧她手,神情肃然。转身之际,沈新月看向门内,沈硕眉头紧锁,嘴角微嘲,一脸膈应——自己生的,什么德行她还不知道?那又怎么样,哼。隔壁小院,沈新月常来,从来当自己家一样随心所欲,唯独这次,是江师傅主动牵她来的。抬腿迈进门槛,身边人搀扶着,表情慎重关切,沈新月抬头,双目含水,盈盈流转,心间荡起涟漪——像在引新娘子过门。院里几个大学生杵那看,有贴心的女孩上前表示关切,沈新月轻轻摇头,“我没事。”风过,一片雪白飘扬坠落在肩膀,院里的樱桃树开花了。“跟我去房间。”江有盈声音比花瓣还轻。得来全不费工夫,紧闭的房门开启,沈新月装矜持,手攀着门框不肯进,屁股直往后撅,“我身上全是泥,我已经给你添了很多麻烦……”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