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满。”沈新月唤她的乳名,重复好多遍,唇瓣短暂分离,亲密抵额,郑重告知:“我喜欢你。”喜欢?这词儿江有盈并不陌生,老实讲她从不缺人喜欢,却也从不把那些人的话当真。包括沈新月。“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站直了,江有盈双手搭在她颈侧,指腹细细摩挲脑后绒绒发际。有点痒,沈新月笑着歪了下头,继而抿唇正色道:“喜欢,就是一种包含欣赏、崇拜,依赖的愉悦情感体验。”“你欣赏我什么?”江有盈问道。她当然很好,这点毋庸置疑,人该有这样的自信,但具体好在哪里,她想听她亲口说出。“庸俗的一面,你长得好看,身材凹凸有致,头发又黑又多,有电三轮,有皮卡车,甚至还有挖掘机。”沈新月低头飞快笑了一下,“这样说你会介意吗?”“既然是庸俗一面,物质和容貌当然在内。”江有盈示意她继续。沈新月轻咳,“我是个俗人,总结嘛就是有颜有钱。”“那高尚一面?”江有盈又问。“高尚的一面,我喜欢你温柔可亲,做事果决,行动力超群,有自己热爱的事业……”双手反抱住她,忍不住脸颊相蹭,喜欢得不得了,沈新月头靠在她肩,“而且你对我很好,常常雪中送炭,生活中无微不至,这样讲,听起来全是我在贪图你,实在不能称为高尚,但利己慕强是生物本能,我不愿对你说谎,正是因为你足够好,我才会有所图嘛。”“所以你崇拜我,依赖我。”种种复杂情感糅杂在一起,变作喜欢。“我喜欢你。”沈新月再次。“那——”她尾音拉长。沈新月顿时警惕,猜想下一句肯定不是什么好话。“如你所说,我那么优秀,为什么会喜欢上你。”果然。“你喜欢我吗?”沈新月双手握住她肩膀,“是你自己说的哦,你在提问,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我,没钱没本事还倒欠一屁股债的我。”不给她机会反驳,沈新月继续道:“庸俗一面,我长得很好看,身材棒,屁股又圆又翘,高尚一面呢,我要说什么温柔善良都显得虚伪,既得女侠青睐,说明小女子自有过人之处啦!”她们相处时间不算久,但在这人手上吃的亏上的当加起来,举双手双脚都不够用。江有盈什么德行,沈新月太了解,趁人还没反应过来,她拍开吊顶灯,“来我帮你吹头发。”灯光刺眼,江有盈本能闭上眼睛,再回神,耳边风筒嗡嗡不休,温柔指尖细细梳理她垂肩长发。她抬头看向镜中,猝不及防,二人视线相撞,沈新月正傻乎乎冲着她笑。上一个给她吹头发那人是妈妈。妈妈走了十几年了。接近零点,躺在房间大床,江有盈还翻来覆去睡不着,想到某人在镜子里跟她说的话,气到捶床。——“没关系啊,以后我都帮你吹。”——“你的妈妈不在了,不能帮你吹头发,确实很难过,但我的妈妈活着也没有帮我吹头发呀。”——“欸不如这样,你认我当干妈,我以后每天都来给你吹头发。”——“你是我姑婆,我是你干妈,一家人乐陶陶呀乐陶陶,真不错!”也怕挨揍,说完扔了吹风,拔腿就跑。“真是个小坏蛋。”翻身,在自己房间没什么好藏,江师傅笑着,手指挠了挠枕头。江有盈的民宿不大,上下两层加起来只有六个房间,去年春天,听外婆说某城里人被员工拉横幅讨薪,苦不堪言,才突然决定开民宿。老房子重新装修过,晾了半年多,直到今年一月才开始对外营业。非年非节,民宿客人不多,也不是所有客人都需要陪玩,沈新月工作轻松,不认识路的,上村口接,完事打扫打扫房间,床单被套拆去洗,四处消毒。日子平静而满足,沈新月工作之余最大爱好是调戏江师傅,她喜欢偷亲,学聪明,常常乘其不备,亲完就走,事先安排好退路,江有盈几次抓她不住,开始戴口罩。口罩严严实实,全部兜住下巴,沈新月也有办法,亲额头,亲眼睛,玩一把她的头发,或是在人家举着晾衣杆晾衣服的时候,猫腰潜过去,亲一下她露出外面的半截腰肢。小腹一热,江师傅又羞又气,晾衣杆掉地,“要死啊你!”“略略略——”沈新月趴在院门口做鬼脸。江有盈捡起晾衣杆就要打,沈新月慌忙逃窜,冷不防,跟路过游客相撞,捂住额头蹲到地上。对面头铁,掌根揉揉,屁事没有,问她怎么样,她跳起转身就往院里跑,一头扎进人家怀里。“好痛!要晕倒了!”游客在院门前探头探脑,见她没事,摆摆手走了。沈新月在人怀里打滚,“痛痛痛!”“活该。”江有盈扶她去躺椅,取来红花油,在手心搓热了覆上去,“叫你调皮。”红花油的味道初时呛鼻,沈新月嫌弃得直皱眉,经她体温发酵,渐渐,竟散发出浓郁的独特花朵芬芳。“还有后调呢。”沈新月捏住她手,抽动鼻尖。“狗啊你。”江有盈撤开,旋紧药油瓶盖。“我受工伤了。”扭动身体,躺椅上挺直直,沈新月闭着眼睛,“要赔偿。”药油余韵在暮色里发酵,玻璃瓶放倒在桌面,“嗒”一声轻响。迟迟没有等来安抚,沈新月皱眉,仰脸把受伤的额头完全展露,像只小猫,哼哼唧唧可委屈。江有盈手顿了顿,扶正瓶身,残留的药香化为有形,似绳索将她拉向她。“我要赔偿——”沈新月拖长尾音,表达不满,忽觉有阴影覆下。柔软发梢轻扫过鼻尖,晚风掀起晾晒的白色床单,光影流动如河。第一个吻落在发际,靠近额头淤青,微微痒,像蝴蝶的触角。沈新月不由屏住呼吸,感觉到她唇瓣微凉,带一点太阳晒过的暖。第二个吻停在眼角,那里还残留着嬉闹时的泪花,她呼吸乱了,沈新月听见她胸腔急促的鼓点。当第三个吻即将落在唇上,呼吸相闻的距离,沈新月猛地睁开眼,扯落她的口罩,捉住人手腕往前一带,禁锢在怀。行动间,晾衣杆滚落在地,惊飞檐下乳燕,反客为主,把这些日子偷来的每一个吻都认认真真施行一遍,沈新月亲得又凶又狠。她指节蜷缩在身前,喉咙“呜呜”,挣扎几下,浑身骨头卸了力气,整个人软掉。药香交缠在呼吸间,愈发浓郁,混杂她身上特有的苦苦橘子花香,沈新月缓缓睁开眼,想好好看看她口罩下的脸,远方传来游客笑闹声,江有盈猛地推开。随之而来是不轻不重一个女人巴掌。手捂脸,沈新月傻住。“干嘛打我?”“你欠打。”江有盈抓起药瓶,一阵风刮走。沈新月横在躺椅,想起前阵子网上很流行的一段舔狗文案:其实被女人扇巴掌时,首先飘过来的是香……香是香的,痛却没那么痛,她喜欢我怎么会舍得真打,害羞嘛!掏出手机,切换前置摄像头,沈新月碰碰额头鼓起的青红大包,又不知联想到什么,睁大眼睛,舌顶腮。被自己蠢样笑到,她赶紧恢复表情,手揉脸蛋。很不好意思讲,确实有爽到。哎呀羞死人,沈新月跳起,一口气跑回家。摇椅晃荡,白色棉质床单被风鼓起,大树横生的枝条间缀满嫩芽,药瓶在手心攥得发烫。江有盈倚立在二楼围栏边,看沈新月像只受惊的兔子拔足跑远,直至消失,眼前恍惚,白浪般的光影里,她模糊的影子跌撞落入心河,手指触碰嘴唇,那里还留小兽凶蛮的齿痕。“小混蛋。”躺椅摇晃不休,仿佛还承载着那人温热的重量。江有盈发送到社交媒体的泥潭照片起先没什么流量,却不知是何种机缘巧合被人刷到,几个大学生专程搭车来找,说想玩。当时沈新月正在院子里晒南瓜子,接到电话,急忙赶去隔壁院子。江师傅不在家,两台挖掘机最近有一台开回来了,她帮村里人在山上挖路。村里有个郑老头,这些年一直跟老伴住在山上,年前老伴走了,老头执拗不肯下山,子女劝说不得,说干脆把上山路修整一遍,夯实,免得夏天雨水多,老人行走不便,摔跤。老板不在,自然是民宿管家招待,三女两男,沈新月麻利安排入住,带她们在村子里四处闲逛,引着去小安那喝了咖啡,直接去泥潭。沈新月早就不是初到秀坪的都市丽人打扮了,长发随意团个丸子,宽松大花裤衩,长袖卫衣,脚踩粉红塑料拖鞋,她蹲在田坎边,跟泥潭里几个大学生闲聊天,邀请他们夏天花开的时候还来玩。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