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女牺牲自我,拯救了乡邻村庄后,为缅怀她的壮举,乡邻在山顶塑了天女像。就在第五日白天陡然间晴空降下一道霹雳,击碎了天女像,震得山头剧烈摇晃,乡邻纷纷跑出来查看,却不想竟瞧见了终身难忘的一幕。” “乡邻一眼认出了这个道士就是十五里外道观里的道长,一时之间神色各异,而道长战战兢兢地缩在地面,众目睽睽之下化成了一只长满尖刺的刺猬,在乡邻惊惧的目光下将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和盘托出。” “但是,所有人都不知道那道观里的道长,不过就是山野间一只化了人形的刺猬精,而且心术不正,一直以旁门左道的方式进行修炼。直到天女上门求助,刺猬精看中了天女纯净的灵魂,意图吃掉她的灵魂增强功力,却又恐因果孽债的追讨,刺猬精干脆使了一招借刀杀人。一边告知天女只有她一人能拯救乡邻,另一边偷偷来到村庄蛊惑乡邻们,声称只有天女自愿赴死才能化解灾厄,保全无辜,且会为整个村庄换得日后的平安祥和。” -------------------- 容盈盯着南宫旭的眼睛, 缓缓道:“平素和善的乡邻抄起菜刀锄头,举起火把围困住天女的家,火光之中一张张狰狞面孔上的恶意无限放大。” “天女的父母老泪纵横悔不当初, 恨煞因一时的善心救下一群要害自己女儿的白眼狼,眼睁睁地看着天女头上戴满小纸人, 爬到高高的山顶,在豪雨中唱起了悠扬的歌谣,默默忍受着一道道响雷带来的切肤之痛。” “所以她亲手毁掉了天女像, 当着乡邻们的面儿活活剥掉刺猬精的皮, 扔入烈火中焚烧,又以她自己的半身法力在山谷里种下天女花,诅咒乡邻世世代代困于天女花盛放之处,永无离村之日,只要见天女花盛放,便会噩梦缠身不得安眠。” 讲完后续的故事,容盈嘲弄一笑:“正所谓天理循环,报应不爽。”她带着讥讽的笑看着南宫旭,眼瞳中灼灼的光黯淡了下来,蒙上了一层苦痛的阴霾,“做凡人的时候因本性善良,以为所见皆善,岂知是一叶障目,太过天真。” 与其说她在诘问南宫旭,混不如说她是看透了一切的本质,骨子里渗透无力且悲哀的自嘲,声音一点点沉了下去,溺入无穷无尽的深海,寻不到一丝生机。 毋庸置疑,圣人的选择是天下苍生,是百姓,不是只为了一个人。 “我答应你登祭台禳灾。”容盈看了他一眼,眸中是心如止水的平静,“放水芙和宁画回夷罗山,我只有这一个条件。” “满满。” 她的求不得与南宫旭的放不下,终究该有一个人做出抉择。 “既然已经得到了想要的结果,你走罢。” 高澹望着圣人自清波殿出来后失魂落魄,面上多了显而易见的颓废憔悴,心知圣人是难过,为了不让宫人得见这般的圣人,他遣走了宫人,亦步亦趋缀在圣人的身后,保持着五步距离。 “我承认屡次利用于她,可是哪怕彻底伤透了她的心,再无法期许两心相依,我都不想她离开我,不敢奢望来世相遇,我只想求这辈子有一个圆满,纵生时求不得恩爱缱绻,死后也要同穴合葬。” 高澹不知该怎么回应,轻轻弯下了头颅。 含元殿大朝会再次如期举行,不待臣工发表看法,国师易淳安率先出列禀奏,测算出两日之后的巳时一刻,宜祭祀禳灾,圣人诏令国师和太常寺共同主持祭祀仪式。 两日时光匆匆而过,第三日的清晨宫人送来了祭服饰物。 外衫衣襟处针脚细密,织进金银双色线,勾勒出秀雅的藤蔓纹路,肩膀至广袖蜿蜒着祥云纹,袖口的花纹上点缀了一圈珍珠,腰带中央镶有一枚水滴形金琥珀,两端绣有祭文,腰际垂下一块半个巴掌大的玉珏,通体莹白水润,下身宽大的裙摆以金线绣出了一幅山川图。 宫人主动解释道:“这串软璎珞本是圣文皇后的一件旧物,她生前就把软璎珞供奉在太庙里面,久而久之汇聚了祖先的庇佑,佩戴者可驱邪祟保平安,是圣人亲自去太庙取回来,叮嘱婢子给您戴上的。” “不要梳高髻。”容盈突然出声,“梳一个女儿家未出阁时的发髻就好。”望着镜中宫人变得犹豫的神情,提高了音 “婢子不敢。” 遵照皇后之意梳了一个简单的发髻,脑后垂下乌浓青丝,舍弃花钿步摇,只簪入一小朵白色的通草花。 静了好一阵子,宫人甚至以为皇后不能搭理她之时,方才听见短促的三个字。 容盈抚上发间的花,沉静眉眼微掀一丝波澜。 时辰将至,金吾卫护送着皇后抵达了宫中西北角的祭台。 诸人看到皇后自重翟车缓步下来,不禁屏住了呼吸,神情恍惚,灵台有一阵迷眩。 更多的人仅仅是望了一眼便不敢再看,内心油然而生臣服的敬意,仿佛多看几眼是对她的亵渎。 祭台上的人无一例外偏首去看,南宫旭坐在了正对祭案的方位,略抬了抬眼,看见了刚走上来的容盈,目光微怔,眼神凝在她的头发上,带着丝丝讶异不解又极快的褪去,视线再度挪到了她的脸庞,恍然间有些心绪不宁。 容盈登临祭台,环顾一圈发现了不少熟人。 她定定注视着国师,眼里闪过捉摸不透的情绪,从容不迫地走了过去,站定在祭案前,对上了南宫旭投来的眸光,对视一瞬,便移开了眼。 仪式开始,易淳安捧起祭文送至皇后身侧,竭力按捺着即将得到碧水珠的激动神色,他预先在祭文的末尾添上了逼出体内碧水珠的咒语,只要皇后一字不差读完祭文,碧水珠将会现世。 蔚蓝晴朗的天空霎时罩下阴云沉霭,乌浓的晦暗席卷天地吞噬了光亮,白昼如同黑夜,浓密云层间奔来一阵怒号咆哮,诸人定睛去看原是闷雷翻涌撕扯着天际,恨不能撕破个口子,倾泻下叫人畏惧的电闪雷鸣。 她阖着眼,脸色有一丝羸弱的苍白,周身环绕着溢散的光芒,整个人浸在圣洁光辉中,如画眉目宁静平和,恬静的神情流露出一丝悲悯。 南宫旭失神地凝望着光芒中的少女,心里面那股不安的感觉愈来愈强烈。 “诛!” 易淳安未料起了变故,猝不及防间结结实实挨了一击,周身抽搐着渗出涔涔血迹,痛苦地仰颈惨嚎,身体以一种常人做不到的扭曲程度躲闪着一道道雷电。 “妖女!” 祭台上的景象有目共睹,台下的众人惧怕得四散而逃,骇然惊呼皇后是妖女,要用妖术杀害国师。 见势不妙,金吾卫迅速抽出刀拱卫在圣人身侧,目光紧张,严阵以待地观望着情况。 “满满,满满!你出来好不好!” 他真的慌了,害怕会失去容盈…… “你我再也回不去了。” 空气中逸散着难闻的焦糊气味,几欲令人作呕。 认知到这一点,他的心里空落落,骤然蔓延开锥心刺骨的疼痛,好像被人活生生挑断筋脉,再剜去一块心头肉,痛苦催逼得连身子也直不起来,跪在地上敲打结界,死死盯着结界内的少女。 他目光滞涩,语带哀求,是平生第一次如此苦求一个人留下来。 强劲紫雷降至祭台,凌厉的余波绞碎祭案,太后等一众女眷的脸都吓白了,一个劲儿往金吾卫的背后缩,想要奔下祭台,却止步于强大的结界下。 话如尘埃轻飘飘落地,无人在意,她疯了般抓过一个金吾卫,恶狠狠道:“快去拉回圣人,快去啊!拉不回圣人的话,就都给我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