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太后尖声吼叫:“不准去!金吾卫走了,又有谁来保护我们!” “你……”太后气得两眼发晕,南宫旭究竟给湘儿灌了什么迷魂汤,连自身安危都不顾了,满心满眼的就是他一人。 终参悟 晦暗的天空倏然间降下瓢泼大雨, 豆大的雨滴落入结界砸到人身上隐隐发疼,祭台下的人纷纷挤去有遮蔽的地方躲雨。 这雨落在易淳安身上仿佛是催化了他的伤势, 令他躲闪的速度愈加缓慢, 又一道雷电劈下,他顶不住威压吐了一口血, 口中发出尖啸,皮肤开始寸寸皲裂掉落在地。 “妖物!” “怎会是妖……”太后亲眼瞧见易淳安的原形,手足瘫软, 陷入深深的恐惧,身子不停打着寒噤。 目睹易淳安的原形,容盈冷冷一笑:“水虺五百年化为蛟,蛟千年化为龙;再五百年化角龙, 千年化应龙。依照你能承受十余道天雷的样子来看, 不该只是普通的水虺……” 清冷的腔调幽幽响起,祭台上下的人讶异他们隔了老远竟也能听得一清二楚,更震惊于国师妖蛟的身份。 嵇陈咬牙切齿,猩红的瞳孔泛着血光,惊疑容盈到底从何得知他的身份。 除非,她是…… 然而,一枚从天而降的铜印死死压制住他,印上流转着浑厚强大的力量,迫使嵇陈再度吐了血。 来者是容盈的师父元一真人,他童颜鹤发,精神矍铄,就算墨绿的袍子沾满尘土亦不失道家风范,驱使天师印收紧对嵇陈的禁锢,元一真人声如洪钟,“别再做无用之功,你是逃不了的。” 如今天师印的禁锢威压加上碧水珠引下的天雷使他严重受创,无半分回击之力。 雨还在下,元一真人收服了冒充国师的妖蛟后,天师印化为了一缕金色残影钻入他的袖摆,习惯性后退一步的脚跟好像踩到了什么,回头一看。 他顿了顿,又将浸湿的鞋底往冕服上蹍了一蹍,泰然地撤向一旁,一言不发地欣赏着徒儿那位顶顶尊贵夫婿的狼狈样。 滂沱大雨浇透南宫旭的冕服,雨水肆无忌惮砸到天子清癯苍白的脸颊,雨势冲刷的压力迫使他睁不开眼睫,平添了苍凉怆然的意味。 夫妻之间的事情,他没法儿管,只能送去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 她一定非常恨自己…… 他兀然间眼神一亮,像抓住一点希冀,振作了起来,急急道:“你的父母兄长没有死,他们还好好儿的活着,万府的大火其实是为了骗过所有人,预先做的一场局,是为了摆脱万氏与太祖的永世之诺,你相信我好不好!” 收服妖蛟的头等大事已毕,容盈第一个心愿已经了结,回眸望了他一眼,失去血色的双唇抿出一点淡淡的笑意。 “南宫旭,你曾承诺未来只要是出自我的意愿,凡所能及之事俱应允,绝无二话,现在可还作数?” 南宫旭好像看见了曙光,语气卑微到极点,眼神带着一丝恳求意味,“满满,不要丢下我。” “在这一纸和离书上签下你的名字,放过我,自此桥归桥路归路,两不相欠。” 此刻,大应的天子像一个无助的稚童,慢慢跌坐在地,捡起那一纸和离书,满目的难以置信,捶打着结界,红了眼掉下泪,大吼着喊道:“为什么要和离?为什么要抛弃我?” 他工于心计,玩弄权术,将所有人置于股掌之间,不惜利用一切巩固权力地位,这样的人真的太可怕。 闻言,容盈抬了眼,温柔的眼神似乎能使人溺毙其中,冷淡的嗓音有了一丝暖意。 她想咽回满喉的铁锈味,却是再也克制不住,咳出了声来,身形晃了一晃,嘴角渗出一丝血迹,抬袖拭了去。 “这些并不是上 她狠狠地咳了咳,气息奄奄,“如今,我已彻底参悟到了。”双手托起碧水珠,接触到的一瞬,她的神情变得异样脆弱,笑容浅淡。 娓娓动听的嗓音响遏行云,声音传入祭台上下的每个人耳中,犹如九重天籁,凄风豪雨转瞬即止,阴云堆砌的天空绽露出云销雨霁的蔚蓝澄澈,恢复了明媚的白昼。 南宫旭的痛苦里夹杂失望愤怒,发了狂般抽出金吾卫的陌刀劈砍结界,想要夺回容盈,结界却坚固得纹丝不动,望着结界里渐渐变得虚幻的少女,他心中大恸。 碧水珠倾洒下的光华笼罩住了容盈,她的身躯在其中变得越发模糊透明,似纸片一般摇摇欲坠,眼尾挂着一滴清泪,溢出一声轻浅叹息。 这是容盈留在世间最后的一句话,南宫旭眼睁睁看着阳光穿透她的身体化作灰飞,消散不见,痛彻心扉的疼折磨着他,几乎要喘不过气,剧痛之下生生吐出一口血。 最后怔怔地捧起地上遗落的通草花,素洁的花上依稀带着容盈发间残留的余温。 “不准碰朕,都给朕滚!” 今朝万容盈的下场,难保来日不会成为她的下场,慕容湘一时之间竟也生出了兔死狐悲,芝焚蕙叹的凄切之思。 “她不会死的,她是不会丢下我的!” “咳……”慕容湘气息不畅,面色憋得涨红,眼瞳翻白,双脚乱蹬,两只手拼命捶打南宫旭扼住她脖颈的手臂,可他是铁了心要置她于死地,又岂会手下留情。 痛失挚爱的南宫旭已然丧失理智,一意孤行不听人劝,太后束手无策转而向元一真人求救。 “容盈早知国师并非善类,唯恐牵连无辜,便选择以肉身献祭碧水珠,获得操控天雷的能力,借此牵制住嵇陈,再用碧水珠的能量修复凡世疮痍。” “你们都在骗我。”南宫旭不相信任何人,疾步上前,一把扼住元一真人的脖子,手掌一点点用力收紧,殷红血丝布满双眼,浑身散发着凶戾的杀意,俨然换了一个人般,失去了天子的清醒冷静,“她不过是普通的凡人,又有何能力操纵什么碧水珠。” 见他神色一怔,手掌松了力道,赶忙继续说道:“你难道还不明白吗?容盈本不是凡世之人,她是碧水珠唯一的主人,哪怕失去一身神通广大的修为,碧水珠也依旧认她为主。” “‘畿生祸邸,承嬗离合,湮折尘寰,魂兮将归。’这句批命便是我为容盈测算出的,凡世肉身的消散并不代表着她的死亡,反而意味着她顺利度过劫数,回归了仙身。”元一真人小心翼翼地瞥他,堂堂天子为情所困的惨样还是头回见到,心有不忍,斟酌着语句道:“至于,她干干脆脆的抛弃与你纠缠的过往,大抵是被伤透了心。” “我明白了。” 南宫旭惨笑一声:“她怜爱凡人,却独独不怜爱我,世间没有这样的道理。” 执念深种于心,可不是件好事。 “她曾说过往后是我的‘命’,没了‘命’,我又该怎么活下去。”南宫旭哑着嗓子,抬眼看着元一真人,眼底席卷着幽深狂澜,像一个噬人的漩涡,“此事必须由你来帮我。” 在无数双眼睛的注视下,少年天子命人把元一真人牢牢看管起来,小心翼翼地叠好了和离书,又将素洁的通草花珍而重之地揣进胸前,仰首望着苍穹,心底执着的信念支撑,他的脸上浮现出执拗疯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