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接触到她的目光,起身时,微醺着吻了她的额头,“我们吹泡泡玩吧。”还是拿洗洁精调喝了水,但穿堂风大,这次的泡泡飘不高就碎了。只是吹得多,她靠在他肩上,仰头看悬在空中,轻薄脆弱的五光十色。甜蜜又暗含淡淡伤感。
为了爱情逆流而上的勇气,他们不缺,可心头多少带些寒气。生出怎么会如此的感概,他们从未主动为难过别人,可一朝不顺他人的心,就有成堆的人忙着反对他们。恰恰契合舅舅常挂在嘴边的善意无用论,时代空旷,人心拥挤,所有人憎恨所有人,所有人利用所有人。
挥开铺天盖地的泡泡,檀宜之就来了,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进门就道:“怎么打你电话不通,打他电话也不接。我还以为出事了,你们怎么在吹泡泡?两只大闸蟹吗?”一见他们在喝酒,当下明了,旋即离开。二十分钟后又拎着两袋菜进门,撩起袖子就去厨房做菜。
张怀凝道:“我还以为你会说我们两句。”
檀宜之道:“人有颓废的自由。我劝你们,骂你们都没用,先吃饭吧。”
“你的眼睛怎么了?”他这次没戴墨镜,但左眼绑了纱布。因为绑得很不专业,不是专业医护的手笔,所以她没太担心。
“没事,但这是我的辞职证明。”这话倒让她心头一紧,尤其他说得心平气和,“卷入一堆比较复杂的事,弄了一个简单的道理。如果把社会看成金字塔,我轻易踩底下的人,上面的人也可以轻易对我。神仙打架,小鬼遭殃。我偶尔也要当鬼。不靠苦肉计,很难跑。”
他用的是上次车祸时的脑片,车祸确实伤到了他的视神经。杨浔做了视神经减压,给的医嘱是多用神经营养药物,这一两年里不出状况就是没事了。现在他极力宣称是客户那一拳让他旧伤复发。一个难以证伪的理由,领导只能放行,病退的话背调也好做。
杨浔道:“没了工作,你的房贷怎么办?要找我们借钱吗?”
“我就这么差?不为男欢女爱,不为借钱就不能关心你们?先不说张怀凝,我没关心过你?”他已经找到了下家,只差一次终面。薪酬减少,日子也能过得去。
杨浔道:“我就知道你爱上我,还好我坚定不屈服。”他与张怀凝相视一笑。
那种轻快浮动的气氛,几乎是默认檀宜之放下了。可惜他没有 。现在也不是他伤春悲秋的场合,他已经听说张母闹去医院的事,又迟迟没见张怀凝的副主任公示。
如同回到了学生时代,因一种责任感的趋势,他极郑重道:“我现在真心祝福你们在一起。因为其他人都反对,你们很需要支持。”
张怀凝道:“听着像是反话。”
“有没有想过,那么糟糕的家庭,到底是什么支持你们走出来的?是人与人之间的联系,是周围人对你们的善意。积少成多,积沙成塔,虽然还是靠自己,可那点善意丝丝缕缕能够织成一个网,不让人往下掉。我一直想谢谢你们,在我低谷时候你们也在。”
张怀凝和杨浔默然,吃过饭,还是极力劝他回去。檀宜之不走,使出劝学张怀凝时的看家本领:告状叫家长。檀母马不停蹄赶来了。
她一来,顿时就热闹,“你们怎么了?他说你们身体不好,哪里不舒服啊?是不是工作太辛苦了,饭没吃好啊?”熟练地差使三个人干活。杨浔剥蒜,张怀凝扫地,檀宜之来厨房打下手。自从李阿姨正式告辞,回家带孩子后,这个家就鲜少生活气息。都忙,分不出多少做家事的心。
正干着活,阮风琴又带着女儿上门,一见人头攒动,“怎么这么多人来看望你们,那我不是一点特殊性都没有了?”
好在她和檀母很有共同话题,一致把张怀凝标记为不会过日子的人。
厨房有烤箱,却从来没用过。阮风琴当即要露一手,她当了多年的贤妻,练就一手烘培本事,靠蛋糕要用酒,毫不客气把杨浔的酒给征用了,还把张怀凝发落去带孩子。
小孩只知道人多热闹,不懂母亲临终托孤的用意,探头探脑来,问张怀凝道:“你们为什么不开心啊?”
张怀凝道:“因为当大人很累很麻烦。”
“当大人就没有开心的事吗?现在你们不开心吗?”反正她是够高兴的,拿杨浔的平板打游戏。张怀凝悄悄对阮风琴,道:“你再想想别的人吧,你女儿在我眼里没什么优点。”
阮风琴道:“有优点的,她力气大,身体好。这就很好了。”
还真不是夸大。房间里飞来一只苍蝇,小女孩抄起拖鞋一下子就给拍死了,然而苍蝇停在浴室的钢化玻璃上,竟然被拍出了裂痕。
当孩子就是好,张怀凝还得耐着性子夸道:“你真厉害。”她还得意起来,故意哼哧哼哧把沙发挪开一角捡东西。
一团糟,根本什么问题都没解决,就是热闹,情感上有一层依托。蛋糕也烤得差不多了。分来吃了,阮风琴还道:“你们看,我现在是不是完全不像有病的样子。我还挺能吃东西。以前吃多了怕胖,现在不怕了。”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