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檀宜之的 last day,并不比其他人走得更热闹。
前两天他就被通知,要提前把办公室收拾出来,方便接替他的闻守仁尽快搬进去。以往组织聚餐一类的场面活都是他负责的,所以现在没人记得再给他维持场面。
倒是安吉拉还特意感谢他,“没想到是你先走,谢谢这段时间来的指导,我学到很多。”他们这批实习生倒是因他的祸得福,腾出一个空位,挨个升,就意味着多一个转正名额。
檀宜之道:“我也很感谢你,坚持每天买 manner。”manner 多人装的纸盒子,很适合离职收纳。安吉拉囤了两个,全贡献出来给他。
闻守仁靠在门口,看他把最后一个衣架收好,不咸不淡,道:“你不会误会我吧,康顺的项目我没有抢你,实在都是意外。其实你伤到一只眼睛并不影响工作,唉,我真应该帮你说说情。”
“好啊,那你现在去。”檀宜之冷笑,凑近他,用只有他们能听到的声音,道:“我失去的是女儿,你要清楚这一点。现在,送我去电梯,大声说,你对你对我女儿的事很抱歉。”
“凭什么?”
“因为你需要竖立一个好形象,假装和我的关系不错,否则你接手康顺时,容易被说摘桃子。你要是不在意,那我就走了。”檀宜之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笃定鱼已经咬钩,道:“说的大声点,请再帮我按一下电梯,谢谢。我说了请。 ”
闻守仁与他素不和,他把康顺的项目完成大半才离职,闻守仁自以为顺手捡了大便宜。人在得意时总想面面俱到,演一出兄弟情深的戏也不费力。显然他还不知道公司要被合并的消息,以为上了船,倒没想到是泰坦尼克号。
另一个未解之谜也有了答案,难怪领导层豁出老脸也要保住小王,都闯出菌子杀手的大祸来,还是轻拿轻放。这个人情是即取即用的,按计划明年就要走合并流程。如果领导们在新的派系斗争里落败,小王父亲这张牌就能打出去。
玩金融,玩得粗浅是玩数字。玩深了,玩的是人情与政治。
檀宜之故意装出怅惘浅愁,好像他的镇静不过是落败者强撑的体面。闻守仁不禁更得意,果然热情周到地送别,在电梯前惋惜地说了许多临别赠言,又是一个重音,感慨道:“你女儿的事,我真的是太为你难过了。”
檀宜之笑道:“谢谢你,我已经挺过来了。”演得入戏,闻守仁甚至还拥抱了他。
回家之后,他丢掉了眼睛的纱布。邮箱里有封新通知:他的终面被取消了。
那个老太太的手术已经做完,杨浔处理得很精细,再过几天就出院了。他们虽然在本地没什么亲戚,但病房里总是很热闹。住的是四人间,其他床的患者也爱听他们拌嘴,免费的相声。
老头子给她开黄桃罐头,一边喂一边和对床吹嘘。他说起自己在村里有多风光,道:“我出门都专车接送。”
老太太打岔,道:“三轮车,有时是运鸡的卡车,谁去城里到来我们家问,要不要捎一程。”
“谁见我都请我吃饭。”
“就一菜,酸菜。”
“谁见我都叫一声哥。”
“应该的,你名字里不就有个‘哥’嘛。”他全名叫洪全哥。
张怀凝站在门口也笑,做脑电时有个意外发现,不知对他们算不算好消息。她拿了一本德语字典到床边,在白纸上写了五个单词,谎称是术后测验,让老太太记五分钟,看能不能默写。她拼写无误,就是有的字母没写标准。之后是十个单词,十五个单词,最好的记录时五分钟记下二十个单词。
张怀凝道:“手术没什么问题,但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可能是个语言天才。”原本担心她是颞叶癫痫,但脑电波形很反常,不符合任何一个典型波形,她也没有临床表现。后来问她当时的感受,她说无聊,忙着看字,像绣花一样绣进脑子。竟然是仪器上的英语标签和品牌名。她可以完全背下。
老太太道:“咱们村也没几个认识外语的。有本事的都出去了,不回来了。”一听不是身体问题,她就大松一口气。
张怀凝却惋惜她错过了很多。世界上总有多语言天才,研究也并未发掘他们大脑的精妙所在。美国就曾有个清洁工,掌握了 24 门语言。可天赋也需要挖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