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杨浔道:“听起来像是我的问题,你怎么看?”他的反应很平淡,只是默默拿去饭盒到水下冲洗,还带了分装的洗洁精。
张怀凝道:“如果换做别人,我会担心是我说的话影响手术了。你的话,不可能。我知道你也不认。不是手术的问题,还是没有完全确诊。她不只是一个问题。 ”
“她现在的情况像是脊髓问题。搞不好有肿瘤。为什么一开始没发现?”
“因为一开始没症状啊,而且不是你不让我做腰穿嘛?”
”她现在做腰穿有问题,不代表那时候有腰穿的必要。我不会为了一个病人,放弃精简治疗的原则。”他洗碗的手势倒是很熟练,就是用纱布当擦碗布着实诡异。
“打住,先不要和我吵,这件事的问题不在我们,在她爸妈,我总感觉他们没有完全对我说实话。”
“会不会是遗传病?她的血管也不像是这个年纪应有的状态。”
“我有考虑过遗传病,比如 nf2 那种,但问了父系母系,都没有家族病史,而且她的听力没问题,没有耳鸣,也没有咖啡斑。我们还是分头干活吧,你去安抚家属,我再想想她到底是什么病,顺便想想怎么从家属嘴里套话。”张怀凝伸了个懒腰,把筷子收起来。
与杨浔见面时,林父看着已经精疲力竭了,但眼神中却透着一丝反常的亢奋。他正摆出全副武装的架势,想要和医院做一番搏斗,“我是从阿姆斯特丹飞回来的,没有直达,我还转了机,20 个小时我没有合眼,就是担心我女儿,你们必须给个交代。”
杨浔平静道:“我们在努力了,发生这种事也没有先例,我们的内科医生在努力识症,之后我们会给你女儿会诊。”
“别用这种敷衍的态度和我说套话。是不是你的手术有问题?”
“如果手术有问题,不会出现这种症状。我开的是头,她现在是脊柱问题,应该是机体代偿了。她肯定还有其他病,在手术后机体认为自己受到损伤,开始修复,导致原本缓慢生长的肿瘤也开始迅速生长了。”
“我不信任你们。如果我女儿出问题,我肯定会找律师。”
“可以的。包括你现在对我们的对话录音,也是你的权利。”杨浔指了指他外套口袋里的轮廓,那是支录音笔。在他进门时,杨浔就扫见了这点异样。还是不熟练,以前有病人揣着手机再带录音笔,交一样留一样。
林父沉默了。
杨浔也无意再为难,只是道:“你们真的打官司也可以,我只说最后一句,在法律上你们的义务是对医生坦诚,不提供干扰治疗的信息。你们有对医生完全说实话吗?没有一句谎话,没有一句隐瞒。”
又是一阵尴尬的默然,林父还在低头想着措辞,杨浔却已经走开几步,慢条斯理擦起眼镜,整理文件。
“你干嘛?”林父受不了他的怠慢。
“我在等你冷静下来。”
“什么意思,你觉得我是无理取闹吗?”
“不,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女儿遇到这种事,换成谁都不容易。但我对我的手术很有信心,你冷静下来,一会儿医生才能对你提问。 医生的目标和你们家属是一致的,都希望她早点好起来。等你平静下来,我们去看看你女儿的情况吧。”
病房里林天恩已经平静下来,事情坏到某种地步,人就会显得心平气和。她戴着耳机,靠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神情恍惚。
张怀凝问道:“你现在能走动吗?”
林天恩点了点头,绕着病床缓步走了一圈。她的平衡能力尚可,没有搀扶时也不至于摔倒。张怀凝又示意她闭上眼,双脚并拢着站立,她只维持着半分钟就往一侧摔。好在林母及时扑过去抱住她,她倚在母亲胸口,没有动。半晌,衣襟上洇出一片泪痕。
林父赶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他的脸拧起来,心疼得几乎在打哆嗦,一扭头看向杨浔,眼神如急电惊雷。
习以为常,杨浔只是坦然拨开他的怒火,解释道:“这是 romberg 测试,她的前庭平衡功能出了点问题。”
林母也赶到病房外,低声道:“我不是来吵架的,就是想听你说几句实话,到底是怎么了?”
“现代医学有局限,所以医生也不是无所不能的。”张怀凝道。
“可是你看别的病人,都是五分钟确诊一个,为什么我女儿就这么难?”林母之前去过诊室,已经看到了张怀凝新收的锦旗,“我们也没比别的病人更得罪你吧。”
“想多了,病头难治,病尾占便宜。很多病人是在外面治不好,才带着报告来我这里看。但作为排除法,其他医院已经把不可能的结果排除掉了,他们是选择题。你女儿是填空题,一切从头开始。她的情况真的很罕见。” 她烦躁地捏了捏鼻梁,道: “你确定是实话实说了,没有任何隐瞒吗?”
林家夫妇对视了一眼,林母先开口,道:“没隐瞒,就算是没说的,也都是小事,一时我也记不清。”
“那准备一下,我要做腰穿,这次躲不过的。另外我要给你们两个都验血, 可能是重金属中毒。”
腰穿抽脊髓液一般是内科医生的工作,张怀凝也是各中熟手,乃至于不是她的病人,都有医生愿意交付到她手上。同为神内的王医生家里有急事,就把手边的一个病人托给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