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造影用的是国外品牌的碘帕醇,使用时要注射入体内。德国人的药总是够劲,这批次造影剂的效果很好,但不少患者会有轻微的不良反应。主要是头疼恶心,红斑红疹,基本一周内都消退了。
不过听说隔壁医院曾经出过事,有个患者隐瞒过敏史,做造影时产生严重的不良反应,肺水肿诱发呼吸衰竭。人没救回来,医院自然赔了一大笔钱。
护士给机器连接造影剂前,张怀凝还是叫了停,道:“给她做一下过敏测试吧,耽误不了多久。”
“来得及介入吗?过敏测试挺久的。” 护士有些犹豫。
过敏测试至少需要十五分钟,造影又要花上半小时以上,再加上介入的穿刺和导丝,都不是能迅速完成的事。前期花了太久,要是延误了治疗,真出了事,病人家属闹起来,一班医护都要集体问责。
再加上,这次采用的是 iadsa动脉注射,对碘剂的使用量偏少,之前从没有病人出现严重的不良反应。
“没事,我算过了,病人从对面咖啡馆送过来,也没什么堵车耽搁,最多也就半小时。我手快,来得及,做一下安心,真有问题我来负责。”张怀凝虽然语气很柔和,但态度格外坚定。
护士给患者做的是皮内测试,也就是把少量稀释过的造影剂注射进皮肤。哪怕是中轻度过敏,也会出现红肿和皮疹,一般反应时间在十五分钟。
但这次的患者反应格外快,仅仅五分钟后,她的手臂就肿起一块。这样的情况显然是严重过敏,要是真让她丈夫蒙混过关,必然会出大事。
“诶嘿,运气真好,中大奖了。”张怀凝笑道。
备了皮质醇抗过敏,再把碘剂稀释,有惊无险过了这一关,造影的片子很快出来了。
张怀凝盯着片子找血栓:黑底上是弥散的白色线条,既像是一只喝醉的蜘蛛编出来的网,又像是黑烟里吐出的一口香烟雾。这些单薄的线条,就是人脑内的血管。
有片刻抽离,每每此时,她都会惊叹大脑构造之神奇,把人的生死,智能,未来与过去,都悬于这细丝之中。
两个小时后,张怀凝在走廊见了诸小姐的家属,宣布道:“血栓取出来了,后续就是监护和观察,人只要醒了就好。送来的很及时,应该不会有大的后遗症。”
患者丈夫看起来还是闷闷不乐的,患者的父母也已经赶到了,他们都是如释重负的模样。长舒一口气,好像整个人都轻了许多。
那个母亲还小心翼翼,问道:“医生太谢谢你了,是说手术很成功,是吧?那我们还能做什么吗?要注意点什么吗?”
“你是患者的母亲吗?” 张怀凝饶有兴致地一挑眉,瞥向一旁的丈夫,故作无心,道:“他不是说你们在外地探亲吗?一切由他负责吗?还好我让护士再试试看联系你们,不然就错过了。万幸万幸。”
那老太没发作,可脸色已经阴沉下来。
“先说一件事,患者有严重的碘过敏,之前我来问过,你们家属怎么都不知道?差点耽误救治,好在现在没事了。”
“我知道啊,我们小柔从小就过敏,我们家连碘酒都不给她用的。”
“可患者丈夫说不知道,那你们家属内部商量一下,到底是什么情况。这种事情不说清楚很容易耽误治疗。下次注意噢。”张怀凝故作无辜道。
她交代了几句,就转身离开,过了一个拐角,就对身旁的护士叮嘱道:“让保卫科看着点,别让那家人在医院打起来。”
结果还是打起来了,那老太左右开弓,给了她女婿两耳光。那老头从旁拉偏架,不知怎么的,他一劝架,那女婿又挨了一拳。
这热闹不看白不看,等张怀凝偷吃休息室的点心时,神经外科的医生们也在谈论这家人。
“你说那个男的怎么想的?真想他老婆死在我们这里,好讹一笔啊?”说话的是文若渊,和杨浔同期进的神经外科。他是细条高个,说一句能甩三四个眼风,毫不遮掩的机灵相,“他都签过字了,真打官司他也不占理的。”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别管了,反正病人只是病人,病人家属也只是家属,都不代表是好人。警察的工作用不着我们来做。”张怀凝道。
每个医生都注定面对困难和麻烦:困难往往来自病人,像是插着钢板的脑袋,或者穿了三个洞的肺。麻烦则来自病人以外的人,有专打医疗官司的律师,也有不怀好意的病人家属。 张怀凝愿意挑战困难,但不想处理麻烦。
“是啊,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咱们张医生够机灵,皆大欢喜。要我说啊,你当医生特别好,就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缺点?”
“你啊。长得太漂亮,又漂亮又年轻,像个女大学生,压不住场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