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节(1 / 1)

“沈非,你又想干吗?”站在不远处的李昊厉声问道。 “为什么?”汪局还没等到我话落音,便大声质问道。 汪局愣了一下。他沉默了几秒,最终冲甲板上的我点了点头,接着对邱凌说道:“这是沈非的要求,作为回报,你刚才答应的,也必须全数做到。” 我定了定神,迎了上去,最终在距他一米远的地方停住:“说吧。”邱凌冲我微笑,他脸上的血污已被清洗掉,没有戴眼镜的他,显得比以前要凶悍很多。或者,我也可以理解成,他终于展现出了自己作为连环杀人犯的一面。 他就这么微微笑了有十几秒,在场的所有人,包括岸上的刑警,眼睛都死死地盯着他。最后,他终于开口了。 “靠!我还以为会要说啥呢!”站在我身后不远处的八戒骂道,“真酸。” “又会是个什么样的开始呢?”我反问道。 他又望向了我:“而对于你来说,却是一个新的开始。”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文戈高中时期,是否真的犯下了那场罪恶吗?”邱凌继续微笑着。 邱凌:“嗯,可能,我们以后不会再有见面的机会了。你不是公检法人员,也不会再有关于心理学精神病这些问题出现在我之后的预审、送检与审判程序中。对了,开庭的时候,你可以坐在下面旁听,顺便瞅瞅我。不过呢,也可能没机会了,因为我这案子不一定会公开审理。” “好吧!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围绕着我的一幕,已经全部结束了。属于你的舞台,却是刚刚搭建起来。你我这一场博弈,注定会成为心理学与精神病圈子里津津乐道的话题。诸如岩田介居一般的疯狂到极致的家伙,会陆陆续续出现在你的世界里。他们不一定都会像岩田那样狰狞凶残,但,”邱凌顿了顿,笑容竟然让人觉得灿烂,如同一位多年的好友在与他聊天一般,“嗯!但你会很忙。” 邱凌的笑僵住了,接着,他缓缓地摇头:“沈非,你觉得我一直以来,是想惩戒报复你吗?” 我摇着头:“没有。” 一旁的李昊有点不耐烦了:“快点,最多再给你5分钟。” “我一直知道自己配不上文戈,从第一次见到她开始。于是,我打小时候开始,就给自己代入了一个自认为伟大的人设——做她永远的保护者,守护她一生一世的幸福。”邱凌说到这里,摇了摇头,“爱,是我一个人的事情。不是吗?和你们悉数无关。我愿意隐身在暗处,化身为文戈的影子。任何想要伤害她的人与事物,都注定会灭亡。” “也是从那天开始,我做噩梦了。杀人的负疚感困扰着我,导致我高考失败。我眼睁睁看着文戈独自走向我无法保护的一片世界,万分愧疚。我反复告诫自己,那一场谋杀不应该扰乱我的心思。最终,我灵魂深处的冷酷得以苏醒。一年后,当我终于走进苏门大学时,你已经出现在了文戈身边。因为晓茵老师的事,文戈开始回避我。因为她心里有分寸——如果说晓茵老师的死确实有个凶手,那么,那个人只会是我。” “之后,便是文戈的离世,我的世界彻底崩塌。她心底有个结,她认为自己最大的恶,便是晓茵老师的死以及尚午的悲痛欲绝。尽管一切都不是她做的,但是她知道,原因都在她。于是,处于重度抑郁症的她,放大了这番自责,最终选择了自杀。而真正的凶手——我,却站在远处,仿佛一切都与我无关。” 说到这里,他抽了下鼻子,无法抬起的头朝着我身后的骨灰盒与玻璃罐望了一眼:“我已经辜负了她太多。无法令自己优秀,成为她喜欢的模样。无法一如既往地默默守候,以为她足够幸福了,我自私地追求安逸与稳定。我又无法洞悉尚午那种家伙的罪恶心思,疏忽了他在黑暗角落里放出的暗箭。我也无法以身殉难,用我的肉身去抵换文戈的肉身承受的苦难。最终,我想,我终于想出了我能够为文戈做些什么了。我相信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里,眼眶里肯定有满满的眼泪,那些眼泪又都是因为舍不得你而汇聚。那么,天国中的她唯一的期许,可能就是你——沈非,在没有她的世界里,好好地过活。” “于是,就有了你与我的这所有的对抗?”我小声说道。因为李昊而介入这个案子。那么,对于我来说,就是完美。” “邱凌,你说完了没有?”我将他打断。 这时,他身旁的李昊作势要将他往后拉扯,但邱凌却用力甩了一下:“李队,不差这一两分钟吧?” “沈非,答应我,将我的骨灰埋在苏门大学后山的那棵大树下。”邱凌的眼眶中开始有了闪光,我知道,是眼泪。他继续着,“沈非,我对文戈的放手,就是在你俩真正走到一起的那棵大树下开始的。最终,我希望、我希望我的故事也被埋葬在那里。” “沈非,答应我。”邱凌想要扭头,但因为镣铐,无法完成这个动作,“算我求你了。” 我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该拒绝还是应承。 我冲她扬起了脸,小声地说了句:“瑾瑜,我等你。” 我想,她是能够看清的。因为这一刻的她摇了摇头,然后将头扭向了一边。 1957年,加拿大多伦多市的17岁少年彼得·伍德科克杀害了两名男孩和一名女孩。被捕后的他,呈现出诸多精神病人的症状。之后,他被送去进行司法鉴定,最终被认定为有严重的精神病。彼得被判处无罪,被送入精神病院进行强制治疗。他的治疗期限可能是终生,因为他具备高攻击性,脑部的额叶与颞叶的功能低下。通常来说,这两个部位是与自控力、同理心密切相关的。这些部位的活跃程度低下,暗示着患者缺乏道德推理和抑制自身冲动的正常能力,也是类似于彼得这样的罪犯拥有不人道的暴力犯罪记录的原因。 医院认为彼得的病情已经缓和,并准备让他重返社会。1991年7月13日,他获得了一张通行卡。彼得可以用这张通行卡离开精神病院3小时,在小城里漫步一会儿。医生甚至还微笑着告诉他:“老彼得,你可以去买一份你这些年最想吃的鸡肉披萨尝尝。嗯!如果你没吃完的话,你还可以让服务员给你打包,带回精神病院你的病房,到晚上再继续享用。” 10分钟后,彼得连砸带砍将医院里面的一个病人杀死,并将其拖入一处隐蔽的灌木丛里,对尸体进行了猥亵。然后,他手里拿着那张通行证,走向小城的警察局自首。 只有继续杀戮,才可以安抚他们心中的恶魔。也就是说,邱凌心中的恶魔,一旦开始,就永远不会停歇,对他的怜悯,岂不就是对恶魔的纵容。 另一个习惯,好吧,或许应该说是毛病——我开始抽烟了。尼古丁是否真能够带给人快感,这一年里我并没有感受出来。但我告诉自己,我需要的只是这么一个习惯而已。之前的年月里,我拒绝任何可能会上瘾的东西,强迫自己的世界充满自律与规则。最终,事实证明了,这些自律与规则被打破有多么容易。 我很少去诊所了,陈蓦然教授与另外几位同事帮我将诊所经营得井井有序。偶尔,我会回去看看,曾经的病人指定需要我出诊,我都推给了其他人。我总觉得,一个无法拯救自己的人,又如何拯救别人呢? 我差不多每个月都去看她两三次,但她对我的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我知道,要让冰块融化,不可能在一朝一夕间。并且,我已经将自己的家布置了一番,甚至给她整理出了一个房间。我告诉她:“等你回来后,就先住在我家。之后我们可以尝试说服卫生局的那些官员,并出具你当时精神状态的报告书,看能否再次拿到你的心理咨询师证。” 久吗?我望向窗外,眼光暖暖,尽管外面很冷。 就在这时,我的电话响了,是李昊打过来的。 “嗯!有点堵车,我可能会迟到十几分钟。”我看了看车上显示的时间——9:11,然后笑着对话筒那头的他说道。 “赵珂怀孕了?”我连忙问道。 我讪笑:“那是什么好消息。” “哦!”我点着头。实际上,他最终被判处的结果,所有人都能够猜到。但他的案子因为涉及周期长,需要的取证等工作也非常复杂,所以用了8个月才到检察院并提起公诉,上个月才开庭。邱凌自己没有猜错,对他的审判没有公开,因为太多受害者的惨死,会令公众在重温一次后依旧惶恐。李昊告诉我,邱凌在法庭上一如既往地歪着头,微笑着望向检察官、法官以 “那什么时候执行死刑呢?”我平静地问道。 “嗯!”我没再细究,选择了结束这次通话。 10分钟后,我开到了看守所外。我将车停在外面,下车,从后排抱出那一大束花。我知道,乐瑾瑜在看到我,也看到花的时候,表情依旧会和这11个月里一样,始终的冷漠。但她内心深处,不可能没有欣喜。我想,就算自己做的这一切,只能够换回她嘴角的一次微微上扬,对我来说,也是很好的。因为,它寓意着属于她的新生,也在拉开帷幕。 但这时,我猛然发现,在看守所门外,一辆黑色的商务车安静地停着。车上并没有人下来,但司机位置的窗户半开着,一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在和车窗外的人交谈。而车窗外的人,穿着一套灰色的衣裤,手里拿着一个牛皮纸的档案袋,银色的短发随意披散着。 我大步朝她走去,并张嘴喊道:“瑾瑜!” 乐瑾瑜朝我迎了过来。她看到了我手里的花束,目光甚至一度集中在花朵上。我以为自己会在她的眼神中捕捉到喜悦,哪怕一丝丝也可以。但不得不承认,经历了种种后的她,已经学会了收拢自己的情绪,不会让人捕捉到丝毫。 “嗯!”她应着,并伸出手,将我手里的花往前推。 “沈非!”瑾瑜将我的话打断了,“其实……” “其实……”她再次看了看那束花,接着摇了摇头,“其实我和你并不是很熟。” “事实如此,你我这些年真正接触过多少次呢?”她耸了耸肩,“你甚至连我还有些什么亲友都不知道。” “我只是没有父母而已,并不代表我就没有亲人。并且,”乐瑾瑜扭头看了一眼那辆黑色商务车,“并且就算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我在你与我人生轨迹没有交集的那些年里,也会有朋友啊!所以……”“瑾瑜!”我打断了她的话,因为我猜到了她要说什么,“能弥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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