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1年3月21日,东京发生了一起骇人听闻的凶案,两位妇女被割喉,尸体被扔在郊外的小树丛里。在尸体附近,人们还发现了一个浴缸,浴缸里承载着那两位女性受害者的鲜血。有痕迹表明,凶徒曾在浴缸里,用鲜血沐浴。”戴维说到这里停了下来,“沈医生,你应该能够在连环杀人犯历史上,找到相同者吧?” 戴维点头。 “在这一时期,岩田正在东京大学学习精神医学。”戴维将搭在旁边椅子上的手掌收了回来,接着说道,“2002年暑假,岩田在一个叫作新修的小地方的精神病院实习了两个月。9月,新修发生了一起很恐怖的命案,一位少女被杀死在路边的小旅馆里,她的手脚被镣铐锁在床上,被焚烧后的尸体上,能够捕捉到曾经被虐的痕迹。” 戴维自说自话一般继续说道:“2004年,岩田即将前往苏门大学留学,在这之前,他在一个滨海小镇与他当时的女友度过了三个月的美好时光。可让人觉得惶恐的是,就在那段时间里,一位没有双脚的少女尸体被人们发现。” “是的,都是巧合。”戴维叹了口气,“但是还有两起命案,如果说依然是巧合,那么,这巧合的几率就似乎太奇妙了。” “嗯!”戴维垂下了头,“不止在东京,而且他那天就是住在东京机场附近的酒店里,因为第二天,他便搭上了飞机,飞往中国,开启他人生的新篇章。” “另外一起……”戴维有点犹豫,“另外一起便是昨晚在我们野神丸上发生的女尸案,如果说这一系列案件都有所致敬的领路人的话,那么,昨晚的凶案,便是致敬你们所说的那个梯田人魔了。” 戴维脸上有了某种不快。他打断了我的话:“一次巧合可以说是偶然,但是……沈医生,好几次啊!好吧,我只是觉得有必要让你们知道这些而已,我不是刑警,也没兴趣关心什么连环杀人案。况且,这些案件是否应该被串联,也只有你们这些对犯罪心理学有兴趣的人才会关注。好吧!沈医生,我相信在‘野神丸’上,知悉每一个连环杀人犯的细节的,可能只有你和他两个人。” 戴维陈似乎并没有听见我的话,我的无动于衷,明显让他有点气恼。他站了起来,冲服务员招手,并放下一张钞票到桌上:“沈医生,该和你说的也都说完了。你如何看待,我也左右不了,甚至你理解成为我的多疑也无所谓。不过,岩田似乎对你很感兴趣,他的行程因为知悉你在船上后改变了。早上他告诉我,他与他妻子决定在晨曦岛上住几天,今晚不跟我们的船走了。所以,”戴维陈朝咖啡厅外面欠身,“所以,希望你们能有个愉快的假期!” 我面无表情,但并不是说我真的无动于衷。相反,我感觉得到自己的某些技能在苏醒,思考方式也在向从前靠近。我不能因为戴维陈的一面之词而妄下定论,但同时,我也不能因此否定他的怀疑,毕竟他说的没错,一次巧合可以说是偶然,但很多次呢? 我一个人静静地坐在咖啡厅里,品尝着戴维陈给我点的这杯黑咖啡。我总是浅浅抿上一点点,用舌尖去触碰这滑滑且苦涩的液体。它们在我的口腔中被稀释,最终进入我的身体。我依旧不会让自己养成对咖啡的依赖,但我戒不掉品尝属于它的苦涩体验。 但我的手指似乎在拒绝我的指令,静止在半空中。我微笑了,因为我想起了我那有点肥胖的朋友——古大力,以及他望向岩田的眼神。要知道,能被他盯上的研究对象,细枝末节都在劫难逃。 我愣了下,继而莞尔:“大力,你居然没吃药就跑到公共场合去了。” “再说什么?”我追问。 “嗯!那、那你有空再打给我吧。”我连忙说道,毕竟在古大力的世界里,寻找伴侣是一件很重要但难度又很高的事,我不能随意将之打断。 我应允了,扭头看了看咖啡厅窗外那晴朗的世界。以前,我无数次告诉我的病患们,走出房间,多去参加户外活动。但未曾料到的是,我自己竟也很久没有怀抱着晴朗的心境,朝着阳光奔跑了。 20分钟后,穿着t恤和短裤的我走到酒店前方的沙滩上。阳光在墨镜的阻挡下,变得并不刺眼。大自然的手是暖暖的,将我拥到她柔软的胸前。这一刻,似乎被我深埋在意识世界深处的阴霾,都被一一扫光。 “沈医生,这边。”古大力的叫喊声在远处的沙滩上响起。我循声望过去,只见他穿着花衬衣靠坐在一把沙滩椅上,撑开的遮阳伞下还有另外 我大步走了过去,看见那把椅子上放着八戒用来装富二代的手包。 “他们在玩沙滩排球。”古大力笑着说道,并指向前方。 我笑了,坐到了古大力身边。我正想随口问问他之前在电话里所说的姑娘事宜,权当我即将和他讨论岩田的一切的开场白。可想不到的是,古大力的心事似乎并没有在这片沙滩上,他径直将大脑袋探了过来,眉目间又恢复到昨天晚上他死死盯着岩田的神色:“沈医生,你是想问我岩田医生的事吧?” “我就知道你肯定会对他感兴趣的。”古大力兴奋起来,“话说……对了,沈医生,我当时只是在海阳市精神病院进修,这事你是知道的。” “唉!有个秘密我却是一直没有让你们知道。”古大力神情凝重起来,并做出了一个八戒不时喜欢摆出的托腮的手势,“实际上,当时我并不是过去进修,而是在那里接受精神疾病的治疗。” 古大力越发严肃起来:“然后就会有主治医生来负责治疗我啊!我当时的主治医生姓李,李医生人挺好的,唯一的毛病就是汗腺比较发达。据我观察,他有每天晚上洗澡的习惯,但是只要到了中午,他身上那股子汗臭味,便开始散发出来。我当时就给他提意见来着,建议他将晚上洗澡的习惯改到早上,那样他就不会熏到别人,最多晚上躲被子里面熏熏自己……” 古大力愣了下:“沈医生,你看我,注意力不集中这毛病始终还在,没事说个啥说着说着就说远了。对了,我们是要说谁来着?” “对,岩田医生。说起岩田医生,我就必须先跟你说下我的主治大夫李医生,因为是李医生那次请假,我们那个病房的4个病友才被岩田照顾了大半个月。这李医生吧,人挺好的,唯一的毛病呢,就是身上那股子汗臭味……” “你看看我!”古大力自己也讪笑了,“直接说岩田医生。” “什么习惯?”我忍不住问了句。 用来麻痹我?那么,他要麻痹我有什么企图呢? “变态?”我加重了这两个字,并追问道,“你所说的变态只是他的某些行为有悖于常理吧?” “这事可以解读出他有一定的强迫症。”我自以为是地解读道。 古大力撇了撇嘴:“岩田给他剪完指甲后,神情和平日里一样。他还是语调正常地要我们早点睡觉,并用职业的微笑环视我们。但是我捕捉到了他一个很细微的动作——他单手插在裤兜里,似乎在压着自己身体的某个器官。” “那张会计呢?”我插嘴道。 我倒抽了一口冷气,觉得有点发瘆。精神病院病房那昏暗的灯光下,岩田介居蹲在地上给一位病患用指甲钳修剪指甲的画面本来并不可怕。但让人觉得惊悚的是,他那柄指甲钳的每一次深入,应该都抠进了那位病人的肉里面…… 古大力点头:“要知道,这精神病院啊,本来就是一个有着很多故事的地方。” 我有了不可告人的秘密,低着头不再与他们的眼神交汇。这一秘密是惊人的,甚至我将之隐藏,也是以另一种方式沦为罪恶的帮凶。 1972年,斯坦福大学心理学教授罗森汉(david rosenhan)做了一个著名的“罗森汉实验”。他安排8位正常人前往各家精神病院就诊。这些正常人被收治、观察、诊断,他们在病院里表现得跟正常人一模一样,最后还会带着一张“轻度精神分裂症”的诊断结果出院。 实验者在病房里每天要写实验日志。一开始,他们还小肚鸡肠偷偷地记录,担心被医护人员发现。但很快,他们发现医护人员压根就不关心这些。甚至还有一位护士在他们的病历上写下这么一句话:病人有写日记的习惯。 在平均住院3周后,实验者们一一出院。他们不是因为被确诊为没有精神疾病,而是因为病情轻微。 言下之意便是——所以,就别费这个劲儿了。 但实际上,罗森汉教授并没有派任何人去这家医院。 “是的,精神病院里有着很多故事。”我点着头,附和着古大力的意见,“那我们现在开始说说关于岩田医生的第二件小事吧。” “你认识这个病人吗?”我问道。 我点头。 我好奇起来:“是一本什么书?” 我低下了头,脑海中莫名其妙地蹦出了尼采的那句名言: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那么,在岩田与张金伟这位典型的攻击型病患单独相处时,他可能选择一种与大部分医生大相径庭的方式,尝试沟通。 古大力的话将我从沉思中拉回来。他叹了口气,表情凝重,一副重任在肩的样子:“沈医生,所以呢,你也不用太纠结。有心理疾病的医生不止你一个,还有很多。距离我们最近的,便是这位岩田介居了。” “有啊!”古大力将那颗大脑袋上下晃动着,“昨晚他赶到案发现场,据说是在派对上被戴维陈的电话临时叫过来的。但当时他的着装太整洁了,整洁到皮鞋上连一点尘土都没有……” “好吧!那我们不说皮鞋,我们说说他西裤上的褶子。褶子那条直线明显潮湿,说明是刚用带水蒸气的熨斗熨过的。也就是说,他在说谎。”古大力的眉头皱了起来,“来凶案现场以前,岩田介居并不是在派对上玩,而是、而是穿着一条短裤在房间里,用带蒸汽的电熨斗熨裤子。在接到戴维陈的电话后,直接穿着刚熨好的热乎乎的裤子就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