岩田将那颗苍耳子放到桌面上,似乎这个发现让他找到了岔开话题的契机:“苍耳真是一种极其顽强的植物,真不知道这颗苍耳子经历了什么样的历程,才得以登上这艘邮轮,将要去到遥远的日本安家。你看看它,全身都是锐利的尖刺,应该是它给自己安排的最好的保护吧?这样,曾经伤害过它的人和事物,都不再敢接近它。你说呢?沈医生。” 只是,让人不敢联想的是,在孤儿院长大的她,并没有跟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过去。记忆中那背着双肩包面对我的笑脸,是无邪与灿烂的,仿佛她的人生中,从来没有过悲伤一般。而这一切,之前我从未了解,也没有试着去了解。 岩田伸出手,在桌面上轻轻敲了一下:“沈医生,你没有觉得自己刚才的举动很失态吗?” “岩田医生,你觉得我是在撒谎吗?抑或,是我受到刺激后得了妄想症?”我缓缓地说着。很奇怪的是,在乐瑾瑜如此进入,接着背影又如此消失后,激动与沸腾如潮汐,来得很快,退却也很快。我在变平静,脑海中并没有出现自己担忧的狂躁与歇斯底里。 我们的对话出现了短暂的停顿,这一刻头顶正好有一群不知名的海鸟飞过,鸣叫的声音有点刺耳。 我点头,身体往后靠去,并单手托起头,用一个还算优雅的聆听姿势,望向岩田。 第四章 与魔鬼的契约 邱凌的来电 但事实上,精神医学专业的学生,比心理学专业的学生,在大学本科时就多上了一年。他们除了学习临床医学以外,还有很多精神病学相关的课程。而心理学专业不学临床治疗,只学习心理学相关知识而已。之后,走出校门就业,精神医学专业的大夫,可以咨询,也可以开药。而心理医生,只能给人咨询。 所以,我不得不承认的一点是,在面对精神疾病与心理障碍方面,坐在我面前的岩田介居,确实要比我具备更多的专业知识与临床经验。 或许是吧?我在暗自琢磨。这时,岩田有点不耐烦了。他加重了语气,再次重复道:“沈非,其实我早知道精卫是乐瑾瑜。” “是吗?”岩田讨了个没趣。安院长给他说道的那段故事里,会如何描绘我与瑾瑜的关系呢?校友?朋友?也只会局限于此。她与我本就没有发生过什么,也没有逾越什么。我之所以能够洞悉她对我的情愫,缘由是彼此都有着足够的对于身边人所思所想的观察力。但实际上外人面前,我们不过如此。 “我本来就是个很无趣的人。”我拿起了叉子,拨弄着我的意面。 我依然没有回应,看着他消失在视线中。我如同嚼蜡般吃着我的早餐,脑海里一片空白。但就在这时,我放在桌面上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是一个陌生的号码。我苦笑了一下,寻思着应该是推销电话,在这依靠邮轮接收器导致信号很差的海上竟然还能够遇到,也算是一种有点滑稽可笑的缘分吧! 还是没有人回应。这时,我隐隐地感觉到有什么不对,将免提键关掉并将手机拿起放到了耳边。接着,我似乎听到了海风的沙沙声。 “听得出我的声音吗?”话筒那边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语速适中,音调平和,但略微有点沙哑。 “沈非,你能先坐下吗?”对方依旧不疾不徐地说道,“你这样一惊一乍地站起,会让我误会你的下一个动作是冲到栏杆前对着下面大声喊你的同伴的名字。如果,一年多不见,你已经变得这么窝囊了,那就确实让我太失望了。” 最终,我选择了坐下。我的注意力变得高度集中,因为他的这个 似乎,我的那些所谓的病症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复存在,全身心只有一个所想,便是投入到与他即将开始的又一次博弈当中。 “咦?”对方的轻松应该是故作姿态的,“沈非,难道你分辨不出来吗?我记得你是一个很自信也很自以为是的家伙,你应该咄咄逼人地指责我,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询问我啊。” “两条?哦,沈非,既然你是这么认为的,我也没必要反驳。作为一个连环杀人犯,一般都很乐意将某些没人认领的命案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用来增添自己的另类魅力,不是吗?”邱凌的话里始终没有流露出一丝能被捕捉到的信息与线索,相反,他大量使用问句,其实是在尝试将我的思想带入他用说辞构造的网里面。 “是的。”我单手搭在栏杆上,腰背挺得越发直了,我所展现出的自信,让邱凌变得有点被动,于是他这段推理的最后三个字,有着很明显的并不肯定的问询味。 “观景崖后面的那片小树林。”我没有反问他,直接继续说道,“邱凌,看来那些年你确实很忙,连我与文戈度蜜月的行程,你也参与了。” “嗯!为什么呢?”我顺着他的意思。 “好,我也很想知道。”我语调平淡,没有因为他的一惊一乍而激动,我想,邱凌会因此失望。 “是吗?邱凌,那你觉得什么才好玩呢?” “沈非,其实我也想和你好好谈谈,毕竟你是我这么多年生命中仅次于文戈的重要人物,遗憾的是,我们没有一次心平气和的沟通。”邱凌继续道,“一年多没见了,如果是之前,我相信你是不会领着警察来和我见面的。但一年多过去了,你会不会变呢?我没有把握。所以,今天早上我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射出了一枚苍耳子到乐瑾瑜头发上。沈非,希望你相信,我同样也乐意将一枚昨晚你见到的短弩射进她的心脏位置。” “算是吧?但我更希望你将之理解为我在当下唯一的筹码。当然,如果你觉得还不够的话,你还可以看看你自己的裤子。” “是你干的?”我终于紧张起来,“你……邱凌,你刚才到过我身边?” “之前那个服务员是你?” 他率先挂了线,我静止在单手举着手机的动作。因为我的视线前方,已经可以看到朦胧的地平线,并不长,但是洋溢着葱绿。 广播响起:“各位尊贵的游客,你们好!一个小时后,我们的邮轮将抵达晨曦岛,大家将拥有一整天属于这个海岛的美好时光。我们的邮轮将在今晚8点再次启航,去往我们的下一个目的地。当然,如果是专程为了晨曦岛而来的游客,你们的浪漫旅程,在一个小时后,即将隆重开启。” 晨曦岛 挺好的,终于再次开始了。 “沈非,你今天的气色很好。”李昊和赵珂比我们下船早,在晨曦酒店一楼看到我的时候,他俩这么说道。 “沈非,你一会儿去一楼咖啡厅,戴维陈想和你聊聊。”李昊在我身后说道。 “是的!”李昊点头,“是关于岩田介居的。” 这时,赵珂快步走到我身边,在我耳边小声嘀咕了一句:“乐瑾瑜的事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赵珂连忙说道:“我们也是今天早上才知道的。” “都能够挽回的。”赵珂小声说着。 能够挽回?能够挽回什么呢?她那被伤成了碎片的心几经缝补,缓慢愈合。然后,我们再次将之撕裂吗? 10分钟后,我一个人独自下楼,朝着酒店一楼的咖啡厅走去,远远就看见戴维陈船长和几个穿着制服的船员在那里说话,看到我后,戴维陈冲他们点了点头,并单手往帽檐位置抬了下,权当一个简易的敬礼,让船员们走开。 “李昊他们不在吗?”我往咖啡厅里面望去。 这是一个有着很强男性气质的人,占领、主见这些词汇套用到他的头上都很恰当。于是,我往后微微靠着,双手自然地搭到自己的椅子上:“戴维先生,我对你要和我聊的话题很好奇。” “能举例吗?”我插嘴道。 我点头,认可他的这一结论。有很多强迫症患者都会为魔方这样的玩具而疯狂,所以,精神病院从来不会出现这些需要消耗脑汁的玩意儿。 “有什么问题吗?”我顺应着戴维陈的表述,用简单的问句作为与他对话的回应。 “戴维先生,我想,我有点不明白你想要表达的东西了。我是一位心理医生,在我看来,我的职业是神圣的,正如你护佑着代表你光芒的船长身份一样。我,也会很抗拒你说道我所崇尚的职业。” 我点头,示意他继续。这时,戴维的嘴角却往上扬了扬,他在苦笑。接着,他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再次迎上我的目光:“沈医生,我想给你说说几起发生在日本至今未破的命案,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