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了一会儿,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边说边坐起,并朝房间外面走去。 “哦!”我应允着,并补上了一句,“去哪里?” 换我开始迷糊了,李昊说得不清不楚,但牵涉到精神病院就十有八九和邱凌有关联。那,我是不是应该去呢?去继续让邱凌搅乱我的世界吗? 10分钟后,我站到了马路边,城市在黄色路灯的照耀下,像一位慵懒的少妇。远处慢跑的两位姑娘双腿修长,遛狗的老人驻足望着远方,像在缅怀逝去的时光。我深吸了一口气,想要收获面前这一画面所能给我带来的安详,但思路像一台刚上了机油的器械,快速地转动着。 邱凌警告我不要和尚午进行沟通时的语气,不像他惯用的演技。但这个叫尚午的神秘家伙,所体现出来的状态,不止是正常,甚至可以说非常绅士。 另外,邱凌与尚午都做过的那个往后退出两步,并张开双臂,继而转身的动作,在我脑海中再次浮现。 催眠师在给病患进行催眠治疗前,会设置一个小小的梗。它可以是一个词汇,也可以是某一个画面或者事物。接着,催眠师会和对病患娓娓说道,这个小小的梗只要在之后开始的梦幻中出现,受术者就会第一时间走出催眠状态。而之所以设置这么个梗在病患的意识里,是因为催眠师自己也不知道受术者潜意识里有着什么,而理论上,也确实会出现受术者被困在睡眠里,不再醒来的情况。 我背上莫名地冒出了冷汗,与尚午那短短几分钟接触的过程,似乎就是一个被尚午快速拉入他所设置的思路的过程。尚午的简历在我脑海中回放了一次——教师出生,引导学生产生对课程的热爱是每一个教师的必修课程。接着,他走入了歪路,拥有一大群信徒,宣导着他自以为是的末日论。那么,他让人信服的方式,一定是靠个人魅力最大化表现的演讲。而这种能够将受众洗脑的演讲,本就是催眠术中的一种。伴随着强有力的心理暗示的语句,将受众吸纳为自己的信徒。 汽车喇叭的响声,将我从思考中拉了出来。我这才发现,李昊的车已经停在了对面,戴着大盖帽的他,瞪大着眼睛望向我。 “谁转行了?”邵波笑着,“我不就是开始了一段忘年恋爱吗?” “就不能和你好好说话了。”邵波也望向我,“韩雪今天中午瞅我在虎丘镇买的那套衣服难看,领我去商场买了套西装送我,现在被李昊知道了,就在这里吹胡子瞪眼上纲上线了。你瞧他那羡慕嫉妒恨的模样。” 他翻了翻白眼:“反正你邵波目前一个人占了仨,今天之所以还和你称兄道弟,完全是看在我与你当年同学的缘故上。” 我微微笑笑:“西装确实不错。” 我耸了耸肩,示意他们开始。李昊便干咳一声,将方向盘打了个弯朝海阳市精神病院的方向开去。 “你说的精神病人是邱凌吧?”我反问,“如果是他的话,专业知识方面是肯定没问题的。” 我愣了。这时,旁边一辆超速行驶的红色跑车疾驶而过,李昊骂了句:“迟早一天要把这群家伙全部给逮住。”但我的思想却随着这一抹红色的掠过而飘远…… 29 1945年“二战”结束,大批纳粹科学家和尖端科技人员,被美国政府引渡。由中央情报局牵头的绝密计划projeck kuitra,于1953年开始实施,该实验实际上就是人类对于精神控制开发与研究最为极致的一次集体行为,旨在发明出一种精神控制的药物,用以对抗在朝鲜战争中苏联人对美军囚犯所使用的精神控制技术。同时,cia还希望借此开发出一种针对敌方领导人的精神控制技术,用以对付类似卡斯特罗这样的对手。最终,在消耗了2000万美金,死了许多实验品军人后,该计划终止。可惜的是,该计划的相关档案,大部分被销毁,实验中究竟收获了些什么,外界始终无法知晓。潜意识沟通的技术,因为人类的潜意识对外来信息的怀疑、抵触功能会减弱,因此施术者会用一些正面的催眠暗示(又称信息,例如信心、勇气、尊严)替换受术者原有的负面信息(又称经验,例如焦虑、恐惧、抑郁),从而让受术者能够产生和原有不同的状态。 那么,对尚午的定义,其实很容易通过反推来坐实。催眠师——让尚午能够充当末日论的洗脑者一角;讲台上的灵魂工程师——说明尚午曾经也是教育学专业的学生,参加过无数堂心理学的大课……一位与心理学有着密不可分渊源的知识分子,正在缓缓褪去他作为违背社会常理者的外壳,呈现他本来的面目。 “不关什么案子的事,而是韩雪……”李昊说到这停住了,扭头冲坐在副驾驶的邵波努了努嘴,“小白脸,还是你来说吧。” “韩雪信了?”我插话道。 “你吭声也没啥用,人家富婆不会听小白脸话的。”李昊不失时机地插了句话。 “然后呢?”我追问。 “李昊,难道你们就没有对这些重度危险病人的规定吗?随便一个什么人想见他们,就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去见的吗?”我扭头对李昊质问道。 坐在后排的我只能看到李昊的侧面,他说到这儿时腮帮子鼓了一下,说明他在咬牙,情绪上有点激动。接着,他深吸了一口气:“我们没能力让他们受到法律的制裁,司法给他们最终诠释的结论是精神病人,那么,我们就只能把他们看成病人,而不是罪犯。” 我又沉默了几秒:“邵波,给韩雪打电话的是谁,你没问吗?” 说到这里邵波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不过,对方没说不代表韩雪没问,据说对方在回答这个问题时语气整得挺神秘的,好像还随口说了句自己在部队什么秘密机构干过,口风很紧,不会随便透露身份。” “韩雪当时说了,好像是几个数字来着……”邵波开始挠头。 “对!对方是说了自己在一个叫作511的秘密机构当过哨兵。”邵波头点得跟捶大蒜的机器似的。 我“嗯”了一声,犹豫着要不要对他们说起上午发生的事,最后,我淡淡地说道:“打电话的人是精神病院的保安,他和邱凌应该有某种交易。”接着,我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也不是某种交易关系,邱凌要将一个普通男人哄骗得唯命是从,不是很难。” “是我说的。”我应道,“我上午去见了邱凌,和他聊起了岑晓的个案。” 半晌,我深吸了一口气:“邱凌是一位有着很高天赋与深厚知识储备的心理学学者,我希望在他那里得到某些启示——针对岑晓的心理疾病。” 李昊的抢白,竟然让我一时无言以对。是的,难道我要在邱凌的世界里充当一位引道者,充当一位摆渡人?邱凌不可能被我感化的。那么,我又为什么会幼稚到期望得到他的帮助呢? 我揣着这一冠冕堂皇的理由来到了医院,接着,我在医院经历的一切,又不是三言两句能够描述清楚的。 我往椅背重重一靠,闭上了眼睛。半晌,我沉声问道:“韩雪他们现在已经去精神病院了吗?” “尚午呢?尚午知道自己今晚会有 李昊摇头:“目前还不知道,但是瑾瑜在电话里说,以尚午那么个高智慧的头脑而言,对于今晚会有的这次面谈,应该在他意料之内。甚至他今晚应该在安静地等待,等待着被他灌输了某些我们目前不得而知的思想洗脑后的韩雪,领着女儿走入他的病房。” 我睁开眼,扭头望向车窗外,为什么每每沉思时面对的都是这满世界的漆黑呢? 第十一章 施虐者 30 我率先跳下车,想要追上他们。这时,他们中最后一位穿着白大褂的女人转过身来。 纵然相隔还有一二十米,但彼此视线交汇后,负疚感依然如同瞬间而至的洪流,侵入我的整个世界。 他们站定了,转身。我看到了穿着深蓝色套装的韩雪,以及站在她身后同样穿着一件深蓝色衬衣的岑晓。只是,岑晓的眼神与我接触后,第一时间又缩回了,如同一只谨慎的幼兽。 我大步走到他们面前,冲安院长点头示意,但又第一时间望向韩雪:“韩总,我不同意让岑晓和尚午接触。” 我回答:“因为尚午是个极度危险的家伙,他不一定能够帮助到岑晓,反倒可能让岑晓的思想陷入更深的沼泽。” 我朝前跨出一步:“韩雪女士,我并不在乎你怎么看待我,但我是个医生,我有责任也有权力阻止我的病患被家属带着肆意地游荡。尚午是具备强大催眠能力的洗脑者,他能够用他的办法,直击岑晓的潜意识深处,在那里面埋下某些不可告人的东西。而岑晓昨晚所呈现出来的状态,正是最容易接受心理暗示的时期。所以,我坚决不允许岑晓与尚午进行接触。” “那是因为他早就知悉了岑晓的病情,知晓了岑晓很多不为外人所知的隐私。”我不假思索地说道,“所以,他才会快速征服你,并让你答应带岑晓来与他接触。” 邵波和李昊这时也已经走到了我身后,眼前韩雪强大的气场,让已意识到自己触碰到她最敏感问题的我,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邵波连忙开口圆场:“韩总,有些事情可能并不是沈非的本意。”“回答我,是,还是不是?”韩雪没有理睬邵波,她再次大声质问道。 但我不可能回避,也不可能否定。最终,我点了点头,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不那么愧疚与无力:“是的,尚午是从我嘴里听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