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回答,自顾自将手翻过来,手背送到了我面前,那淡淡的青筋如同蛛网般蔓延。我有点犹豫,不明白她想要表达什么,抑或想要我做些什么。于是,我伸出手,尝试着握向这纤细的手。 “对不起,我以为你想要我握住你的手。”我继续保持着半蹲的姿势,很吃力,“小熊,你介不介意再次抬起手来,让我有机会捕捉你要透露的信息?” 必须承认,她是坚强的,但……我们不可能因为她的坚强,就强行要求她立刻站起,告诉我们之前发生的一切。 我开始自责起来。可能这也是我之所以时不时告诫自己不能介入李昊这边的刑案的原因。作为一名医生,我认为目前给予小熊最好的治疗就是让她安静,慢慢自行愈合。但作为刑警队的委托者,我又需要帮助李昊他们在尽可能短的时间里,收集到线索与证词。这样才能让他们快速制定出下一步对案件的侦破方案,并从小熊的描述中捕捉出凶犯逃匿的可能方向。 这一动作小熊应该注意到了,或者这一小动作也触动了她内心中的柔软。终于,我发现她隐藏在发丝后的警惕眼神开始慢慢收敛。接着,她再次抬起了手,手心向下,朝着我伸了过来。 最终,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冲她点了点头:“我懂了,你等会儿,我现在就安排人上来。” 我扭头冲身后车厢里的女孩看了一眼,她的发丝拦在面颊前,闪烁着的目光让人心疼。 小雪快步走了过来:“沈医生,有什么我能帮上的吗?” “是的,虽然现场目前看起来非常乱,但是依然能看出这里的主人有着良好的清洁习惯。”小雪回答道。 我没答他,继续对小雪说道:“想办法找点温水,帮车里的姑娘泡一下手。” “小雪,沈医生要你做什么就去做吧!”汪局在我身后说道。 “这姑娘有洁癖,她的指甲缝里,还残留着死者的血迹。”我扭头对汪局说道。 “好!”李昊胸脯一挺,迈步前对着我狠狠捶了一拳,“心理医生还挺好用。” 诊所里的灯被按亮了,一张苍白的脸出现在熊大夫父女面前。他的左手没有手掌,黑糊糊的泥涂在断口处,隐隐约约还能看到血水在继续往外渗。而他的右手紧握着一把镰刀,镰刀被他平举着:“我只是条疯狗,如果你们不听我的话,我只能选择将你们撕成碎片。” 老医生与刚从卫校毕业的半大孩子小熊,颤抖着为他做了个完全遵照他意愿的手术——将他的手掌缝合到了断肢上。实际上,他的伤口与断掌已经不具备再次被接上的可能性,就算有,也不是这么个小小的诊所能够完成的。老医生尝试着解释,并希望对方到大医院去。但对方…… 这,让小熊感觉身体不自觉地僵硬。 几分钟后,想要保护女儿的老者眼部被扎入了一根利器。紧接着沉重的呼吸声,让已经不懂哭泣的小熊被压迫得喘不过气来,凶徒那只尚能正常活动的右手,揉捏的力度很大,好像要将小熊完全捏碎一般。 12 “是田五军,他进入海阳市这一事实基本上可以被确认了。”李昊很肯定地说道,“我们给她看了相片,现场留下的大量指纹也进一步印证了这一点。所以,接下来我们市局刑警队就有得忙了,监狱方面的追捕人员也在火速赶过来的路上。” 说完这话,这大块头扭头朝他的袍泽们跑去。 “嗯!过河拆桥。”我补上了一句。 这时,前面路边出现忽闪忽闪的灯,是一辆拖车正在将一辆黑色的crv挂上。邵波“咦”了一声:“那被拖的不是古大力的车吗?”话音还没落,便瞅见了拖车旁边站着的肥胖的身影似曾相识,他正在和拖车司机说着什么,驶近了一看还真是古大力。 司机也挺激动的 “放屁!”古大力愤怒起来,“我的车落地重量是2610公斤。今天下午刚加的400块钱油,50升左右重35公斤。就算加上我的体重121公斤,以及车里的一些杂物算5公斤。一共也就2771公斤。你的是3吨的拖车,那么,你的排量就是……” 古大力追出了两步,然后站住了,扭头朝着对他按喇叭的我们望过来。邵波故意开着远灯让他只能举起手拦在面前。他一双小眼睛眯了眯,终于看清楚是谁,便开始咆哮:“帮我追他,我今天不把这个问题给掰清楚就不姓古!” “快开车,追他。”古大力因为我们的到来,胆变肥了不少。 古大力恼了:“我才121公斤,你的车的排量是20的,车上目前就坐着我们三个……” “不行,我要让那小子知道,这世界是有个词叫作讲道理。”古大力身上散发出来的凛然正气,充斥了整个车厢,让我们一度觉得他的病句显得那么自然。 “去虎丘山森林公园?”我和古大力一起说道。 “哥!我去。”古大力应承着,似乎一下就忘记了前一分钟“今晚这事解决不了就不姓古”的叫嚣。 “应该只要3个多小时吧,只是最后那段路可能不太好走。”邵波说道。 我扭头笑了笑,看了看表——1:11。 我不是圣贤或者先知,也没兴趣去一一钻研。我之所以选择介入田五军的案件,缘由只是我想用一些能够吸引我的事,让自己心底的某些情愫被压抑。 第五章 寡妇和少女 13 将古大力从对司机进行惩罚的意图中拔出来的是——我们将诊所现场的情况对他进行了描述。这位继续躺在后排的胖子思考着,我和邵波也没尝试打断他,因为我们都知道,他接下来要说的,很可能是让我们为之震撼的逻辑分析。 “我突然想起个事。之前我进入了测算的误区——我的体重是121公斤,可是我出发前上了趟厕所,我每次的排泄物是1公斤左右,那么,我现在的体重应该是120公斤才对。”古大力很认真地说道。 “大力哥,请你下车。”邵波也很认真。 “你没做错什么,是我觉得载着你耗油。”邵波开始微笑,“除非你能就田五军案,给分析个条条道道出来。” 说到这里,古大力开始了再次的沉默。我和邵波也再次住嘴,等着他石破天惊的分析。 “他没有妻子。他的档案我通过一些渠道找出来看过,爹妈很早就没了,打小就很独立,住在半山上的一个小破屋里,不怎么与村里人接触,靠打些野物去镇上换钱过生活。据说村里的一个寡妇曾经和他发生过一些什么,后来那个寡妇嫁到虎丘镇去了,他也就一直单着了。”邵波边说边按下了车窗,并叼上了一根烟。 “我也查了,不在,还在虎丘镇那边。这趟过去,我们首先就是尝试找到她,和她聊聊田五军的事。” “因为我始终觉得他之前的那个案子里有着某些古怪。”邵波回答道。 古大力边说边坐了起来:“让田五军如同赴死一般逃到海阳市的只可能是女人,为了这次辛苦逃亡后将要与对方的见面,他还尝试着自以为是的体面,将断下的手掌缝合,进而让自己之后出现在对方面前是完整的。邵波!”古大力顿了顿,“被田五军侵犯过的那个受害者现在在哪里?” “邵波、沈非……”古大力的话语声莫名地带上了一股子幽怨的伤感,“结论显而易见,凶徒的这番作为,是为了爱情。” 我却望向了窗外,路灯未能照亮的世界,黑暗如同一只潜伏着的猛兽。女人,只可能是那名曾经被他囚禁过的受害者。田五军的整个人生轨迹中,被压抑的生理需求,从没有得到过肆意的释放。唯一的一次,便是两年前他将受害者劫持的几天。于是,他对那名女性受害者有了一种异常的情感,甚至在之后更为压抑的牢狱生活中,自然地产生了对对方想当然的强烈思念。这,很容易形成一种自我催眠,认为对方也和自己一样,迷恋着那段短暂的时光。他朝思暮想着对方的日子里,也幻想对方对自己有着难熬的思念。” “爱情个头。”邵波冲古大力骂道,“你谈过对象吗?开口闭口爱情,说得好像自己啥都懂似的。” “大力,你接触过女人没有?”邵波单刀直入。 邵波:“不过什么啊?你智商高我们承认,但是你那少得可怜的情商,就不需要我们来告诉你具体参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