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51、前夜(1 / 1)

所谓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雩岑万般想不到自己终有一日实践这个真理却是在这种时候。 雩岑大脑一片空白,而那就近两道似乎已然凝就成实质的灵息从她所在之处重复扫视几回后,便听得两道脚步声低语几句,继而竟好像抬步渐渐走远了去,随着紧张的心绪略略放松,她才低喘着气后知后觉地想到某块正被她死死压在身下的星蓝色玉佩来—— “别出声,同我走。” ………… 望舒不知何时被乌云遮蔽大半,失去了月光下澈的昆仑山林,漆黑得确乎穿梭在另一个黑暗而又荫蔽的时空。 无论从方才的声音还是这般宽高的身形,都无疑彰显了对方的性别,在那急于奔命的逃窜之中,回荡在树林里的只有两人跑动间时而急促的呼吸声与脚踩枝叶的沙沙声,血管里的红色洪流在剧烈运动中热意澎发,雩岑小脸红扑扑的几乎出了一身的香汗,而反至那紧拉着她的大掌欲发冰凉,直至最后,或许连那来拂的夜风都浅带着比那更高的热度。 “这里是方才才检搜过的地处,这群山广大,应该暂时不会有人再来…” 对方方一松手,便见某个小姑娘便似脱了氧的鱼儿般,沿靠着旁侧的一棵榣树大口大口喘着气瘫软地坐在一片落叶堆上,雩岑的小脑袋有些缺氧半晌,好半天缓过劲来气赶忙对着那尚还背对着她的身影喘着气低道了一声:“多…多谢。” 可面前之人不但能在这一片夜色之中分清方向,还能随着头顶不断扫射而下的灵息判定逃匿方向,当真是令人佩服。 或许是因方才所知之事的余惊未了,抑或是还未从那逃匿之中彻底缓过神来,那人的身影始终沉默地背对着她,两人气氛静谧之中,却还是缓缓从落叶堆上再度爬起雩岑试探性地开了口,试图向那背影之遥缓缓走进。 “不必道谢。” “恐半个时辰后,这里便会被重新搜查一回,届时你便沿着山角向西南山麓走,再等一炷香的时间,倘是那声音从北边传来,你就往东返回此地,若是往其他方向,你就沿山麓一路直下,半中见水,便沿溪流方向直走,至尽头向右迂回便是。” 将一番絮絮叨叨都抛至脑后,她甚至未能记清男人具体说了些什么,便再度上前迫近一步急急追问道。 其言含糊,意思却是明了,雩岑逼近的距离愈近,对方便像是炸了毛的猫儿一般更是深深埋着脸挪步退得更远,把拒人之意几乎写在了脸上。 如今这昆仑群山已封,就算是他救了她,估计也难以神不知鬼不觉地混迹出去,他们如今显然已经成为了一根绳上的蚂蚱。 深深撇过的脸完全遮掩了眼角余光的视线,然男人推辞的话尚还说到一半,正欲趁此迈步惊慌离开的脚步却猛然是一顿,匆忙遮掩面容的袖袍还未来得及抬起一半,便被那不知何时竟已然站在跟前的雩岑攥住了手臂。 对方的侥幸之心尚还未起,便在那须臾之间分崩离析。 “你是…玄桓……” 男人几乎霎时僵硬地呆在原地,眼见着小姑娘既像是探究着什么微微踮起脚尖,将其中一只手掌虚掩着轻轻盖在他的眼部位置,继是像是猛然触电般地抽回了手。 玄桓却像是久久愣在原地,半晌都未回过神来。 知晓他长相之人在如今的上界已是许少,大是上古统领至今的古神,他也没有何可以广为流传的画像,在众多的历史之中也只是文字般的存在—— “我…见过你。” 也是在那时存时现的幻境之中。 没有人会笃信一个将近死了十万年的古神仍还存在。 而换作雩岑的角度,或许她初时的惊异过后,或许带来的后续的平静,就是连她自己也未曾想到的。 她忘不了那时廊桥水边,渐渐失去色彩的幻景,还有那无法碰触的撕心之痛。 玄桓…玄桓…… 好想见一见他,也好像有很多的话想要对他说。 会不会…这只是她过于真实的一场梦? 还有眼前这个死而复生之人。晕。 浮生一梦,也是黄粱一梦。 心跳、体温,还有那轻轻抚在她脸上的气息。 天青色的眼眸熠熠,熟悉得好似他们早在更早更早便见过,只是她一时有些想不起罢了。 像是下意识重复呢喃的发问,令得雩岑轻轻点了点头,杏眸之中满是认真,男人却不知该如何说些什么。 但眼前之人定定认出他时,那心中一瞬闪过的欣喜,却是无法骗人的。 这是不是意味着他对于她来说…终是比其他人特别的存在。 “你是神荼的老师…?” 然男人方要张嘴说些什么,小姑娘的下一句话却又再度将他噎住: 雩岑微敛杏眸,像是有些黯然地终是收回抓在对方手臂上的小手:“若您想对我寄托什么对她的情感,或是因此想给我些许恩惠也好,将我看作她撒气也罢…” “您即为老师,又是大名鼎鼎父神六子,恐不会不明白我的意思。” 她如今只想单纯的作为雩岑,为自己活一回。 可抬起眸来,她听见恢复正常说话音调的男人声音清朗,像是月下竹林拂晓升起的晨光,她听见面前的男人说道:“我知晓,你不是她。” 不是那个爱而不得的神荼,不是那个故作懂事的小丫头,也不是那个自我牺牲来换取他人性命的傻姑娘… 那该多好。 如今她只是她自己,也成为了她自己。 又何必背上往世无关轻重的包裹与身份。 “你与她不同,你们不同。” 至于相同与不相同,终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不知晓自己为何而哭,大概是她一直的坚持,终是有人认可了那个她叛逆地、想要留住的雩岑,而不是那个她陌生的神荼。 然这泪一掉下来,却似坏了闸一般怎么关也关不住,明明也不是太过强烈的情感波动,甚至她已然淡漠于身份带来的负面情绪,可面对眼前之人,那止不住的眼泪却像是早便想要宣泄一般,只也可以在眼前这个人面下,毫无顾忌地、安心地,将一切都讲给那个人。 仅此而已。 他的腿伤如何了,这些年又是怎样过来的,当年为何又要诈死… 即使他们之前确乎从未见过。 而在此期间,望着面前吧嗒吧嗒大颗掉着眼泪的小姑娘,玄桓也头一回展现出来满心的无措,这恐怕也是他十数万年之间,头一回对付小脸哭得通红,在他眼前掉泪的女子。 手足无措之间,维持着那副想抱不敢抱的尴尬姿态,玄桓终是让自己的袖袍沦为了某个小姑娘肆意涂抹的抹布。 在反复确认短时间内不会再有搜查而过之时,雩岑揉着酸软的腿肚瘫坐在树角的落叶堆里,然须臾之后的睡意上涌,令得小姑娘几乎是还未来得及考虑他们尚在逃亡之中,便一个歪头沉沉睡了过去。 玄桓扶着旁侧的树干站起身来,想要向其之处迈出的步伐却终是久久难动,一阵阵愈发而重的复起刺痛几乎将那尽身的冷汗逼出,打湿的内衫沾黏着皮肤,发白的面孔之下,死死咬着牙关已然能品尝到从胃里翻起的浓郁血腥味。 而饶是如此,那足足使用了长达叁四个时辰的双腿此刻亦是呈现出一种坏死的红紫色,从脚踝处一路向上蜿蜒没入裤口,表面狰狞且凹凸不平的青筋若蜘蛛网般诡异地一片片发散而开,确乎与那清俊的面容格格不入。 就算靠着机关强行牵连而起,可那肌里的血液一旦流动便会带动那万年沉积的毒素,将这双腿向着彻底坏死再度推进一步。 这段时日强行用作行路的次数甚至抵得上他数前几万年的总和,并也让已然无法行走双腿再度恶化了许多…可他不后悔。 他不能服软,也不能倒下。 这也是玄桓默默跟了她一路的缘由。 他与她拥有着结魂咒。 白泽之处虽好,但信息不通,到底有许多不便。 药薪之人,名声且广,但甚少有人知晓这位医圣最为出名的亲传弟子的真实相貌如何,玄桓当年见药薪之时,前者尚还是跟在大名鼎鼎的医圣之后的一个扎着双髻头的小药童,因着年龄尚小,还不少有人将他认作了小丫头看待,气鼓鼓地好不可爱。 只不过零随年岁比药薪颇大,入门时间却晚,两人也不以师兄弟相称,听闻平日关系颇好,但零随也只在医圣手下呆了不足十年,便也再未有其余风声了,天帝之医术,大多还是以自学为主,包括其坊间流传而言,说这天帝拜师,其实不过是对于积攒数万年的疑难杂货不耻下问探讨之果,具体成就,恐怕连那医圣本尊都惶不多让。 玄桓知晓那药薪醉心医道,人情礼义几是不通,或许也只是因着亲传的名号也不需给人脸面客套,总之这般之人对于名禄财富都是嗤之以鼻的,那时却独独见着雩岑露出了那等魂不守舍的模样,小姑娘慌慌张张的面容自然难以扯到什么一见钟情的借口,再加上药薪这人是出了名的不通女色,甚至于厌恶他人打扰—— 能令医者多加关注思索的东西,莫过于疑难杂症。 然,仅此而已么? 这等大不至死的脉象,包括寒热相冲,虽罕见却也不是仅在雩岑身上出现过,甚至于许多因过多服用丹药提升实力而逆气相冲的小仙体内,同样也是这等情况,却因着其中一方过于强横,轻些的受些内伤,重些的恐就当场猝死而亡。 探手想要拆去桎梏机关的大掌微怔,终是攥着拳收回手来,玄桓咬着牙,额头的冷汗几乎是一步一滴,待至挪到已然昏睡过去的雩岑身边之时,艰难地瘫靠在树干上的男人终是再度将那毫无知觉的小手抓过,探指附了上去。 寒热相冲的另一方面,便是会掩盖原本的脉象。 而这脉象通常会如拍击沙滩的海浪般潮起潮落,也恐是那药薪运气颇好,在两人相触之间正好碰触了那沉底而出的真实脉象也不定… 那是一片悠云浅淡的梦,往梦的深处,云的更远方而去。 精┊彩┇文┊章:woo18 (w o o 1 8 v i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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