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衣的手一滞,却见零随略略怔了怔,从中抖出一套浅紫色的衣裙来。 湿透的亵衣被再次脱下,午间和煦的风并不显得凉,轻柔地拂过肌肤,雩岑怔然看着男人极似熟练地给她从内衫穿到外裙,一点都不似别的男子对女子衣物一窍不通的模样,又想起自己发了寒毒的那段时日,零随亦莫不照顾得周到,像是对女子事务极为熟络老练,心下不由一阵阵泛起奇异的波澜。 不知为何,明知零随对韩灵现下早已无何感情,但每当无意想起前者有前之时,却还是有些女儿家地一幕幕猜想,这同样的事,如今便早已物是人非。 一遍遍的时光蹉跎,做过的事,养成的习惯,却在无形间留下了痕迹。 “一上午脚便脏成这样…嗯?真是个泥丫头。” “近日浅浅入了夏,山后的那些早花也谢了大半了,孤为那些军盲的备课今日早早弄完了,虽说大多人资质愚钝,但进展还是有些的,军中也不必去催,医帐的差事也交卸给那个小子了,今日可早些下课,天气不错,外头的云都带着彩,你若想去集市逛逛也能早些……” “零随…” “怎么,孤可弄疼你了?” 雩岑许少主动,可如今攥着男人的唇吻得急切又热烈,胸膛起伏间,男人的领口几欲被她揉得皱巴巴的,待到两人半晌分开后,对方的唇已是微肿地渗出血来。 他大可不必如此的… 甚至每日枕在床头的那几本小册都不见了踪影,她自知零随是收起来了,荒废着能够做很多事的一夜,只为抱着她说些刻意听来的杂文。 只能说,男人对待八卦这点上,的确很没有天赋。 可零随尽力模仿的后果,反而笨拙得令这些谈话,无趣又催眠。 吝惜说话的薄唇,方能舌战群儒,如今却被他用作惹她逗趣的闲谈;洁癖到不行的性子,饶是那时眼盲探不到路时,定还要烧水浅浅擦一遍身的倔强,如今却半跪着为她洗脚。 却惹得她鼻头酸软,总觉得自己花了这么些年的时光,不过只是走了一条错路。 “你把泥水弄了孤一身,怎反倒你要哭了。” “孤从前只觉你像她,如今看来,又觉得有些不像,你同她一般倔强,却又比她爱哭多了…” 雩岑怔了怔,方才从眼眶滑下的泪凝在小脸上,却被薄唇浅浅吻去。 零随鲜少用‘我’字代称,却在某些事上,他确乎只是当年那个驰骋在山野里的少年。 “我唯一见她放下倔强的时候…便是她给那人写了许多的信,借由阿郁的手,想要送我回九重天。” “但依旧倔强得不肯令别人帮她什么,我唯一帮到她的那三日,已是她最后的三日…我头一回为她洗了脚,也头一回为她换了一套她一直喜欢的红衣裙…常人都是要穿着白下葬的,唯独她希望的,要是那套红衣。” “…荼蘼?” “那是一种野花…六瓣八瓣都有,明明那么温柔纤细的花梗,却霸道得开满了整片兰息的山顶。” “那是夏日间望不尽边界的白色。” “阿随,我给你变个戏法可好?” 可捂住他人双眼掏东西的哪是戏法? 发冠一紧,像是有什么东西插入了他的发髻,顺势拿下的小手在男人睁眼时打出一个响指,远处磨得光滑的小镜所望处,淡青色的灵力迅速在头顶的梨枝开枝散叶,一片绿油油的好不生机盎然。 小姑娘手忙脚乱地晃着湿哒哒的脚赶忙补救,在男人迅速黑下去的脸色下重新施展灵力,新芽收缩间,枝间本就残余的几朵梨花像是得到了雨露般生机盎然,一片花苞已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抽出绽放,梨花飘落,似与零随白皙的面孔相得益彰。 小姑娘眯着眼笑笑,杏眼弯得像弯弯的弦月,“我不知那荼蘼有多白,梨花似雪而香,我想也乍可比拟罢。” 虽说雩岑也不知乐安这个时 “如何?…”小姑娘拽了拽望着镜中梨花一脸怔怔的男人,想要求夸奖,“我这个戏法变得可好?” 男人的大掌显然极为遮光,三两下便将她眼前蒙了个全黑。 “这是…簪子?” 这图案…有些熟悉。 “这是荼蘼。” “古时人族新妇嫁后,夫君总会赠妻一只钗,表夫妻永结。” “若有一日…” 半晌寂静之后,两人竟异口同声而出,然晃着小脚丫小姑娘却突而一下扑腾到男人身上,以一种极为滑稽的体位四仰八叉地抱着零随,仅靠对方托着小屁股才不至于滑下去的模样,深深将脑袋埋进对方的颈窝。 矫情得好似话本里饱受诟病的恋爱脑女主,心里明白地知晓两人之间迈不过去的种种鸿沟,像是隔着一弯银河的承诺,虚无而渺远… …哪怕…哪怕只是骗骗她也好。 半晌无声。 “罢了…” 他或许很爱她,但他更爱他的帝位,他高高在上的权利。 身体挣扎着滑落,却只被男人大力地禁锢着不愿松手。 小嘴的抱怨被掠夺了个干干净净,一吻而罢却倏尔对上男人清澈无波的琥珀眸,里面漾开了无边的无奈与略略的笑意。 “那你也没说你愿——” 只三个字,便像是定身符一般,令得怀中挣扎的小姑娘僵愣在原地。 大手搓乱了小姑娘额间的碎发,男人沉重的额头继而顶着她的眉心,四目相对间,她瞧见了零随依旧的认真—— “天帝的身份不过是生存下去的筹码…若有一日,真有那么一日…我们回兰息,世间繁荣也好,天地毁灭也罢…——” “你…” 雩岑听着男人的砰砰跳动的胸口,她确乎从未听过零随如此剧烈的心跳,有些又好笑又无奈—— “那正巧了。” 的确,两人年龄之差,若在那些繁衍得块的家族,指不定零随都要当她的太爷爷还不止。 没有媒人,没有婚嫁之礼,也没有什么可以摸得到的凭证。 反吻而去的樱唇深深压上薄唇,零随却像是一改往日的沉稳,两人激烈拥吻间,男人的身躯越靠越后,竟在最后一下撞翻了桌对角高高叠起的一堆新衣,最下的一个单独包着的小包裹猝然摔开一角,露出内里鲜红底色,点缀着金丝荼蘼的喜服花样。 “你你你…你们…!!!” “咳…出了什么事麽?” 只不过,为平日化名便,此零随又写做凌随。 雩岑:??? “零随?!!!” 她又双叒叕是最后一个知晓自己要成亲的人??? “你方才允诺,怎能不作数?” 零随敛眸笑得一脸欢欢,“孤现下未有三媒六聘,也未有荣光之位,只是一介军医,再加上此刻灵力尽失,正巧与你相配。” 雩岑气得脑子直充血,便听男人悠悠道: 气急攻心抓挠而去的小爪子被男人险险截下,见现下实在逗得有些过的男人才定了定神赶忙收起了方才的逗猫姿态,将其锢在怀中顺毛安抚道: “谁…谁是你的妻!” “上了孤的床…这日夜劳作地,不是夫君可怎愿出这等力…唔——”耳尖变为了耀目的粉红。 然猛然往外窜逃而出的背影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糟…糟糕,小姑娘无奈地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