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与神的生命总是那样漫长，故而在常人眼里看来总是那样重要到足以铭记终生的事，常常不过只是他们记忆中的过客。 那是很久之前的事了—— 记不清年月，因为太过蹉跎；想不起伴随的人事，因为只是匆匆。 ………… 这总能令雩岑无端想起在昆仑的时光。 或许她当时离开昆仑时想找到的答案已经找到了。 仙与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不同。 她历年寻觅的味道，其实不过是人界的一缕烟，它令人感到安心，好似傍晚的饭菜香和着人们饭桌上的低语，今日的一日就算是过了，明日之后还有明日的明日。 大家总向往那些得不到的生活，希冀而又期待地去到另一个，对方早已味空的去处，寻觅一股不同的滋味。 更未想过，自己会再与何人发生什么瓜葛，同历什么事情，或许她的一生就这样平平淡淡地过了，玄拓只不过是在她小小的池塘内搅起的一波浪。 依旧安静的，成为那上界成千上万小仙中最不起眼的那一个。 雩岑望着远处的天光正出着神，枝叶之下，却有一个娇小的身影怀抱着一卷未用尽的红绸，满头大汗地朝她招着手。 是的，她与零随的婚期，就定在明日的早晨。 军中的红绸在昨日已是开始紧锣密鼓的布置起来，再加上也不知是从哪讨来的红纸，就连笨手笨脚的百夫长都拿着女子缴线的小剪笨手笨脚地剪起喜字来，有大的、有小的，有宽的、还有瘦窄的，没有统一规制，但却满含着军中众人的祝福处处贴满了整个军营，再加上从城内扯来的红绸团成的花簇，冷肃的军中顿时有了些暖洋洋的喜意。 军中唯一一个会些女子绣活的小丫头从昨日便跟着布置，忙上忙下的，又是教授那些粗傻的笨汉子怎么团锦花，又是指挥哪里红绸歪了，又该挂到哪里去，用小丫头本人的话来说便是： 而自得了她的庚帖，乐安脸上的笑更是没停过，简直比她这个当事人还要高兴个十分，问其缘由，小丫头拍着她的肩笑意嫣然地表示道： 雩岑：在？说些我能听得懂的阳间话？？？ “你…”雩岑眯着眼迟疑地望了望，天色渐黑，这不像是璟书，反有点像是—— “是在下。” “是在下想见见你。” ……… 三道人影落座，茶香熏染，因有婚俗之说，零随便在三日前挪去了医帐暂时居住，这三日间两人便连面都未曾见到，雩岑照猫画虎地学着平日内零随泡茶时的模样，端端翻出几小盒茶叶冲泡在茶碗内，蒸汽氤氲间，少年尚未开口，雩岑便已先声夺人地突而道了歉。 燕骁常年在军中的威望难以比拟，明明也只有十七八岁，但依旧带着一股天生为将的冷肃，雩岑常年见惯了这等高层气质，倒也不觉如何，反倒平日内话多的乐安只顾捧着茶碗一小口一小口地抿茶，偶尔才敢偷瞄她与燕骁几眼，安静如鸡。 脑海中闪过姬湑的脸，雩岑话语略略一滞，便还是尽可能故作自然地带过。 “哦…这样。” “所以你……” 凝滞半晌后，两人同时发声，小姑娘忍不住望了望燕骁的脸庞，明明还是那副熟悉的长相，却依旧感觉有什么地方似是变得不太一样了。 雩岑有些一头雾水，但又想着少年年纪轻轻便如此掌权，日常事务多，压抑得心情不好也是常有的。 雩岑笑着让了话头，却叫对方猛然皱了皱眉，脸色顿时也更臭几分，想了想似是又绷住了怒火，才强行浅浅镇压下火气，突而向外长长吹了声口哨。 “白星。” “这是你明日的坐骑。” 雩岑瞧着身形流程、肌肉健硕的白星有些暗叹，不愧是军马，哪又是枣子那臭屁马能比的起的。 燕骁说话有些硬邦邦的，依旧顶着那副臭脸，也不知摆给谁看。 雩岑有些犹豫地方再想推拒，燕骁却满脸不耐地已是站起身来，丢下一句： 便欲往外走。 “这是在下送你的贺礼。” 小 雩岑忍不住上手抓了抓—— 本以为是层层包裹的什么东西，然她最后将白巾平铺打开，依旧没有什么别的物品。 雩岑抓着那一块白巾有些傻了眼，不知燕骁何意。 “哦…” “所以明儿是零随骑马来接我麽？…那你这匹马该送去医帐才对。” “你也可以骑马。” “寻常女子出嫁需乘花轿，可你与她们不一样。” 心率漏跳一拍，听着燕骁这番奇奇怪怪的话，这厢奇奇怪怪的气氛，颇有些熟悉雩岑似是突而意识到什么，脸上却不显，故意笑着开起玩笑道： “再者——” 雩岑特意将盖头对着燕骁晃了晃，眯眼笑得一脸幸福： “燕将军好意……” 少年拧着眉拍桌站起，一把打断了雩岑还要说下去的糊弄话，汹涌的气息直逼而去，躲在旁边努力装作透明人的乐安也险些将茶杯端滑了去。 雩岑反而不慌不忙地将盖头叠好收在怀中，像是最自己珍贵的东西，温柔而细致，依旧绷着那副笑容。 “我只是觉得…你值得更好的。” 少年默默将未尽的后半句话咽回了心中。 雩岑敛眸，指腹轻轻抚过盖头上突起的绣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 身影站起，雩岑头一回干脆利落地当着乐安的面戳破了少年的隐秘心思，其实她一直便觉燕骁拳脚不差，又是师出名门，昆仑那套拳脚的确是好，但并不至于燕骁这等身份的道修要主动伏低做小，走到拜她教授这一步。 “兼而有之。” 面前之人，便好似少年头一回见到的光，明明与雩岑相当厉害的人也有，他却不知为何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感觉一眼千年。 他虽说年纪小，也知晓雩岑目前的年龄并非容貌那样的大小，可他有信心，总有一日能保护眼前这个姑娘。 他又有哪点不好？ 那分明…只是个文人，就连保护她也做不到！ 雩岑轻叹一气，暗想着自己这烂桃花也太多了些，又觉得面前之人大抵只是个还没二十岁的孩子，她又与他认真计较什么，缓了语气： “一如我与零随有许多的不同，我们也常常因为一些其实很小的问题吵架、冷战，甚至闹到要分床的地步，这些或许从几年前的我看来都是很幼稚的事，就像我一贯觉得，我若找到心爱之人，我们会相敬如宾，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一辈子都不会争吵。” “然，那又如何？” “一切问题都会解决的。” “所以我想告诉你，我坚信的…我喜欢的，便是最好的。” “那便选错了。” “燕骁…” “你认为的感情不过是你的慕强心里在作祟。” “那便去看一看，去到你们都想去的那个世界，比云彩更深的地方。” 上界仙神繁杂，在三清和天帝一脉的统治下，相比于人界不知繁华了多少，一如雩岑觉得燕骁还太过年轻，不过见识了她几个小把戏便觉得喜欢，恐怕到上界那等地方，才会恍然大悟自己不过是他不懂事时喜欢的一朵不起眼的小花。 帐中，只余一马两人，大眼瞪小眼地相对而视。 乐安撑着头长长叹出一口气，雩岑眼眸望去，却见小丫头老成地拍了拍她的肩道： “噶？” “…温柔？”想起零随的过往前科，她的眼角有些抽抽。 小姑娘有些慵懒地抻了抻腰，谁知乐安却似突而想起什么，扯着她的袖子小声道： “嗯？” “就是燕将军的大哥成亲的时候，燕将军那时还很小，燕将军的娘也就是燕夫人，便 “其实燕将军大概也没什么坏心…” “但我之前听…听阿爹说，燕将军长大了定是要比他几个哥哥都要优秀，按城外说书所说，所谓…所谓‘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总之好像是这个意思…毕竟战场上的白马那样显眼，恐怕没本事的人也不敢骑白马上场。” “…噶？” 这恐怕是…她收到过的，最特别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