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点了点头,脖子咔咔作响,只觉得全身关节都被怒火熊熊灼烧着,烧得他心扉隐隐作痛。 这时温齐再回想起皇帝与他的交谈,想起大婚那日皇帝的谆谆教导,他心里再无一丝恭敬之意,只有愤气填膺,怒火中烧! “我啊,我有时是真心想他快些好起来,有时又想,他怎么不去死呢!他怎么不去死呢!” 她拉着他衣襟的手在不停地颤抖,随后,他感到怀里这具单薄的身子整个开始发抖。发抖,随即从这抖动的躯体里,爆发出决然的痛苦的嘶喊声:“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他怎么不去死!!!” 恸哭到了极致,就像小动物的嘶嚎。 唯有指下感受到的温热的身躯是真实的。 “我真想恨他啊……” 她眼眶通红,连绵不绝的泪水接连滚落,映着灿烂的晚霞,好似绝美晶莹的水晶缀在脸上。 一句句、一声声,说来字字泣血, 叫温齐听了只觉心如刀绞, 切齿拊心,痛极恨极。 华滟在他怀中哀哀哭泣:“这些时日, 我看着他一日日地病入膏肓, 却也不忘招宠姬入侍时,我才明白、明白他根本就没有爱过我、爱过我们!他只爱他自己!” “他只是, 只是迷恋着这种爱人的虚幻梦影……太可笑了!简直太可笑了!” 温齐咬紧了牙, 无言地收紧了环抱着她的手, 好似这般就能将自己身上的温度渡给她。 此心, 虽不因她而起,但因她而决绝。 等到她迷糊醒来时,此前晚霞漫天、红枫尽染,皆已淹没在如墨的夜色中。 四野寂静,秋主肃杀,这个时节,连虫鸟的鸣叫声都无,但她却并未感到寂寞,反而从那温暖的怀抱中汲取到了默然无声的能量,也如这皎洁月色,撕开她心底巨大的漆黑的阴影,透下光亮来。尽管只是一丝光亮,却也足以她一扫多日的疲惫,拂去心台尘埃。 温齐默不作声地放开了手。 他说:“没有多久。” 温齐的心重重跳动了一下:“……什么话?” 他抿了抿唇,到那时,他怕是不能自控。 “生时如微尘,今日共几分,千里快哉风,愿与君乐闻。”她赧然笑了笑,轻声道,“论诗才我不如你,你可别嫌弃。” “那就好。”她柔声道。 因此当她提出要下山回去时,温齐心里竟有几分空落落的。 更深露重,他们又在山中,凉意更盛,她趴在他背上,忍不住抱紧了他的脖子,紧紧地贴着他,汲取一丝温暖。 华滟吸了吸鼻子,突然道:“你知道我的脚是如何伤的吗?” 她却突然俏皮一笑:“你猜!” 石阶到底了,隐约可见挂在马车上方的走马灯的灯光。 “从那以后,我的右腿就很容易再受伤。” 皇宫里,门槛都做的很高。那时她才十四岁,是了,还未完全长大,是很容易被绊倒…… 她突然出声叫住他。 车厢里的女子一手扶上他的肩膀,艰难地挪了出来,从身后凑上来,吐息如兰:“我说,你既然知道了我的秘密,可不能甩手就把我丢开。” 倘若殿下不弃,我定不离! 马车飞驰入城,伴着星辉般的灯光,直直停在永安公主府的前面。 “殿下这是怎么了?!” “殿下如何受了伤!” 他微怔。 华滟攀着他的脖颈笑了笑:“今夜,还未给你庆祝生辰呢。” 华滟唤来女使, 取了副助行的拐棍来,一边撑着女使的肩,一边借拐棍点地, 一跳一跳地出了房门。 东院里很快升起袅袅白烟。 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被端到他面前。 是长寿面。 温齐忽觉鼻头一酸, 心里泛起一丝酸涩。有多少年,他没有吃过这碗象征着祝福的长寿面了? 温齐怔忪地坐在那里, 对面女子言笑晏晏,一只手撑着头,笑盈盈地冲他道:“喏!你怎么不吃呢?虽不是我亲手揉的面,但是是我亲手做的, 你别嫌弃呀!” 他嗅着浓烈的香气, 忽地低了头, 执起筷子卷了一大团面条塞进口里。面条劲爽, 面汤浓香,一勺辣油更如点睛之笔, 完全激发出了香气。她的手艺可真好。 温齐趁着没人注意,抬手狠狠抹了把脸,将湿漉漉的手藏在桌下,然后笑道:“这辣子可真带劲!”佯装着被呛到糊弄了过去。 温齐摇头:“蒲城在北边,一入冬天寒地冻的,若没有辣子佐饭暖身,一日日也难捱。自从番人带了辣椒种子来,我们那时就开始吃了。” 她托着脸,一时似是想得入神了。 他低下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 温齐到底是男人,一日下来跑了马赶了车,还因着华滟先前说的话心神巨震。这时放松下来,顿觉肚饥,一大海碗的面如同面盆一般,也被他如鲸吸般转眼就吃掉了大半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