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齐恢复了镇静，点点头，牵起她的手，一步一步走上阶梯，往山顶行去。 她起先是和温齐并排走着的，渐渐地就落到他后面了，若不是他始终牵着她的手，只怕还没到半路，她就忍不住停了下去。 这样虽静寂，却也无聊。 “怎么了？”温齐连忙转过身来，就见华滟歪着身子跌坐在石阶上，抱着脚痛苦地摇头。 温齐沉默着处理了她的脚腕，心里想起，成亲前庆功宴那晚，她也是崴到了脚，才叫他能亲自送她回去。 “来，我背你上去。” 他感觉到有个柔软的身子从身后覆了上来，温齐低声说了一句：“抱紧我的脖子。” 他一发力，就背着她，轻盈地连上了台阶，赶在日落前，到达了那个地方。 令暎山顶，一处不为人知的平台。 更有眼前如火如荼般，热烈地染遍了整座山头的红叶。 一直铺陈到山脚，远远地连上了天边绚丽的彩霞。 这时天还未黑透，暄和的晴天，蓝的无边无际，清透地像是最上层的蓝水晶，视线落在上面，仿佛能望到极远处。 他把她小心地放了下来，看着她凝望景色的身影，开口：“是不是很好看？” 山顶处，不知何人置了一条石凳，半张石桌，她扶着桌坐了下来，痴痴地远望这片从来不曾有的风景。 “其实，今日是我的生辰。”他低声开口，“我想见你，也想带你来这里……” 第61章 书被催成墨未浓6 “你……” 温齐忙道：“殿下先说。” 温齐温声道：“殿下是君，我是臣，哪里有臣子在主君前说话的道理。” 他笑了一下，说：“这不怪您，是我没有说过。” 温齐：“不错, 我是有事, 想要同殿下说。” 叠嶂层峦, 层林尽染，一望无际的山野, 浩淼而广漠。 他极轻极淡地苦笑了一声。 在他为自己抉择的这一日，自己给自己下最后的刑罚。 此处风景秀美, 连散落的碎石, 也恍若是女娲补天时，炼剩下的五彩石, 色彩鲜艳，质地纯净，不似寻常顽石。 他不敢再看她了。 “自六月殿下与臣成婚以来，就一直郁郁寡欢、悒悒不乐，臣自知才疏德薄，家世卑微，门衰祚薄，恐不足与殿下相配。若殿下因于臣的这桩婚姻而黯然伤神，那就是臣的罪过了。” “咣当”一声，是什么尖锐的东西掉地了。 因为动作太急，她脚上又有伤，故而很是摇晃了一阵，温齐连忙上手去扶。她把他的手重重推开，恨恨道：“原来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模样吗？”她说着话，面色苍白如纸，神情戚哀。 “你、你怎么……”他惊慌。 她闭了闭目，声音里犹带了哭意，怔怔道：“原来，你今日，是为了特意同我说这些，甚至、甚至还带我来这里……” 温齐无言。 “某，出身微贱，见殿下终日僝僽，实是不忍。况，你我夫妻半年，至今也不过一道用过五餐饭，共居过三四日。我绊于西山营事，殿下困于深宫，均不得自由。如此婚姻，不若一拍两散，自不相干……” “这是你的想法吗？在你生辰这日，说这些？” 正当他怀疑是否自己听错的时候，就看到她低下头去，俯身从脚边捡起了她之前藏在身上的匕首，然后握着刀刃，在她手心的一块石头上刻着什么。 “那你要不要听听我的故事？” “你可知，这些时日来，我频频入宫，是为了什么吗？” “是，也不是。”她先是点了点头，又缓缓摇头。 温齐顺着她的话问：“为何？”心里想的是，莫不是他说的话对她刺激太大了，她一时竟没了条理。 “那段时间，我常常睡不着，就是嫂嫂和柔蕙，嗯，她如今已嫁到了鞑靼去了，她们俩来陪着我，也没有用。拿到刀后，我把它枕在头下，又跟着长兄请来的拳脚师父学了几招，渐渐练了些身手，出了汗去，这才睡稳了。你亦是习武之人，想必也懂的。” 于是他状若无意地问：“那时殿下将要及笄了吧？太子殿下怎会送您匕首？” “我母后在我十岁的时候，因病去世了。从我小时，她就一直缠绵病榻，我读书后就晓得了，母后她总有一日会离我而去的。只是我没想到会那样快。那个时候，大家都很伤心，就连父皇也不例外。哈！父皇甚至悲痛到下旨缀朝三日。” 温齐想，那时她十岁，虽然已是大孩子了，但陡然失了母亲，想必极哀伤吧？还好，皇帝对她，对这个骆皇后遗下的遗孤，极为宠爱。虽没了母亲，但有父亲，至少已强过世上的一半人了。 是奚贵妃。温齐默默地想。当年奚贵妃以一届女冠之身晋位，在民间都闹得沸沸扬扬。 “后来有一天，是我母后的忌日。”说到这里，她深吸了一口气，“那天还下着雪，天气冷极了。我在去拜祭完母后回宫的半途上，忽然被他叫走了。下人说是皇帝思念我母后，喝得烂醉，旁人劝也劝不动，就请我过去劝说。” “我进了殿门，就看到他活像个疯子一般！他身上全是酒臭味，他的身体热极了，手也很热，压着我喘不过气来……”她说到这里时，语气轻如呓语，喃喃地说着，仿佛在梦中一般。 “后来啊，长兄来我了。嫂嫂把我带去东宫，搂着我睡了好久。再后来，长兄消失了一阵子，回来时，他就送了我这把匕首。” 温齐知道，是藏于她身上某一处。 “为何还要入宫侍疾，对吗？”她嫣然一笑，反问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