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滟感慨道:“好在嫂嫂有团团陪着。” 大郡主两岁了,还不怎么会说话,但是能听懂眼前的两位长辈是在谈论她,于是害羞地把脸蛋埋进太子妃的裙子里,然后从缝隙中睁着乌溜溜的眼瞳偷看华滟。 华滟一怔。 见华滟依旧没有说话,太子妃又劝道:“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如今你都成婚快半年了,难不成还念着那个没名堂的齐曜?我也做过女儿,知道闺阁女孩儿的心思,那人既能入了你的眼,想必定是顶好的人品和学问。可是,你也要为自己想想啊!那姓齐的找不到人,难不成你要一辈子这样耗下去吗?” 华滟听到这里,才明白过来,不禁有些哭笑不得。原来皇嫂还不知道,齐曜和温齐就是同一个人! 倒是太子妃,一直被蒙在鼓里。 华滟不知太子妃为何突然说起这些,然而她如此严肃肃穆地开口,华滟便点头允下。 华滟便只好辞别了太子妃,往皇帝寝宫去了。 不知为何,华滟心里忽然涌起一丝哀伤。太子妃贺氏嫁入皇室近十年,小产了两次,都是在月份不大的时候就流产了,至今无一亲生子嗣。如今大郡主虽没有挑明名分,但是养在太子妃的膝下,这两年来,她脸上的笑容都渐渐多了。 可…… 从她接到赐婚圣旨,被迫成亲那日起,她就再没有想过此生还能白头偕老。 如今想来,当年他伪装成齐曜时的谦恭,和后面几次与她见面时的温和,简直和众人口中那个残酷绝情一心谋劝的铁血国公截然不同。 她蹙眉。 成婚半年来,他碍着那时西山大营爆发的暴乱,不得不时常守在营中,只有十日一次的休沐日才能启程回京留宿。 无论是她随口说下的一句“想念州桥夜市上王家嬢嬢制的紫苏饮子了”,还是她思念起远嫁的华沁,总是在间隔不久后,她就能在起居的间隙里,喝到一杯新调制的紫苏熟水,看到不远万里迢迢送来的家信。 车轿缓缓驶出宫门。 华滟没有多留意,只是疲惫地上了马车,坐好后就闭目养神。 她既身累,也心累。 时不时能听到轿夫挥鞭赶马的声响。 小贩叫卖声渐起,华滟就知,应是出了内皇城,到了交接的街上。往前走上半条街,跨过金水桥,越过流霜河,就到了安平坊…… 华滟恹恹道:“回府吧。” “等等,先不过桥,去西市!”华滟忽然想起了什么,改了主意,“对,就去西市!” 华滟随口应了一声:“嗯,团团要过生了,她素来喜爱那些西洋来物,得好好给她挑一挑……” 而且,濯冰凌雪呢?奇墨呢?怎么她身边的人,突然都没有了声音? 那车夫身上套着蓝色的褂子,头上戴一顶斗笠,竟丝毫不惧脖颈间锋锐的利刃,而是一边闲闲控缰,一边返过身来,微微扶起斗笠,冲华滟笑了笑。 华滟愣住:“怎么是你?” 华滟半是疑惑半是惊讶:“这个时候, 你不还在西山大营吗?” 华滟默然地收起匕首,心里有些微微的涩意。 华滟原没想过和他能有多亲近——起码,在亲耳听到他承认他的真实身份时, 她心里盈满了被戏耍的愤怒。而后来他的凶名渐渐在上京城里传扬开来, 她看他,再也不是“燕随波”看“齐曜”时的那一丁点心动, 而是对于一个手染了鲜血的恶名将军的恐惧。 甚至还顺水推舟地和着她那没有说出口的意思,常宿军营,并不住在公主府。 如此种种不留痕迹的温柔攻势, 像极了他当初化名“齐曜”时的一举一动, 青衫落拓, 却似天边明月,高洁而清冷。 华滟有片刻的恍惚。 以至于,她没有听清他的问话。 “嗯?什么事?” 华滟迟疑了一会儿,慢慢地说:“我自然是不急的。你——是有什么事吗?” 华滟惊讶道:“今天?” “过几日不行吗?”华滟犹豫,“我今天有些累了。” 她踌躇了一会儿,有些别扭地说:“你若想好了的话,今天也行。” 也不知他是如何与她的那些侍从交代的,这一路直至出城,都没有人跟上来。 路上华滟也问过他,温齐却都笑而不答,只说,到了地方殿下就知道了。 一只手稳稳地出现在车外。她扶着小心地下了马车。 “你说的地方,就是这儿?”华滟疑惑。 华滟闻声抬头,才惊觉这片树林后是山! 不过别看她对上京地势如数家珍,但她从未登过令暎山。身为皇女,贵不可言,一则是“千金之子,坐不垂堂”,二则是在她成年前,她鲜少有出宫的机会。似令暎山这般普通的小山,皇帝自然也不屑于登山,华滟就更没有机会上山一看了。 莫名的,一股兴奋充沛在她胸臆之间,四处震荡。 不过今日之行,到底是出乎意料的随心之举,华滟身上穿着的还是入宫拜见皇帝的衣裳,白绫裙上绣了枝红石榴,逶迤拖地。 温齐身上穿着的是轿夫的短打衣裳,没有这个问题,但他也发觉了华滟衣裳的不适宜。 温齐不意她会如此动作,一时竟怔住了。 待都弄好了,她才抬起头,对着温齐说了声:“还不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