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在这时，她身边的奇墨，收到一封信。 她这会儿已记不清当时的自己是如何忐忑地拆了信，如何惴惴不安地读完了上面所有的文字。 写的是：酉时一刻，延君于惠林寺前相见。先吾所以不得不去。而死之为余非也，请陈其道而说之。 华滟捏着信纸，冷哼了一声。还算他识趣。 将信纸翻过来一看，她当即沉默了。 华滟足足沉默了良久。应声而来的宫人半日得不到吩咐，不由得惶恐起来，却不敢出声打扰公主的思绪。 是她给他的交换信物。 侍奉的宫人闻声一震，战战兢兢道：“殿下有何吩咐？” 宫人如蒙大赦，当即忙不迭地应下了，迈着小碎步唤了奇墨入内。 奇墨顿了顿，低着头答道：“是。” 玉泽园宝津楼上，太子妃攀着碧阑干，居高临下地看着满眼浓绿中一点人影暗悄悄地淹没在热闹的街市中。忽得叹息了一声，自言自语道：“只盼她能如愿，不要和我一样……”语气中，无限怅然。 华滟一路往惠林寺行去，偶尔回头张望，见漫天灯火浩淼如星海，又如萤火，一点一点地从四面八方汇去到一处去。 华滟知道，那是玉泽园外，等着一睹天颜的百姓、小贩、僧众们。 好在惠林寺已不算城郊了，香火颇盛，聚居在这片的民众们有一半仍留在家里，没有去凑整个上京城的热闹。 这一片，竟是竞陈灯烛，光彩争华。乐棚、香烛铺、茶坊、酒肆各处新奇，繁盛浩闹。有几家商户别有巧思，用长长的竹竿挑了灯笼悬在半空，远近高低，一时间整条街仰头望去，都是点点光耀，如飞星缀在头顶。 华滟放下衣袖，放眼望去，循着她想见的那个人身影。 眼前这一处暗暗看完，并没有身量格外高大的男子身影。奇墨凑在华滟身边道：“三娘子，奴婢没有瞧见，不知您可看到了？” 她从玉泽园出来，不敢惊动旁人，一路都是自己行来的，腿脚疲惫，紧赶慢赶，却也将将卡在一刻钟的时候才到这里。可是方才这一番寻找，正点已经过了。 奇墨拿眼睛觑了觑，指了指惠林寺的正门，请示她：“不妨去前头看看，说不定那位是在前头等着了。” 这时一列马车辚辚驶过，华滟便随着人流站在一旁，等着车过路疏。 她仿佛听见“砰”的一声，全身血液都瞬间涌了上来，可是脸颊却是惨白，嘴唇毫无血色。她死死咬住口腔里的嫩肉，感觉到一股铁锈味伴随着钻心的疼痛弥漫开来。 这一看之下，连他也呆住了。 这一对情人，或者说是夫妻，正侧过脸说着话，不知男子说了些什么，惹得他身侧女人捂着脸吃吃笑了起来。 奇墨惊恐地发觉，那男子的眉眼、侧脸、身形，都和他记忆中的某个身影对上了。 只见华滟面容已经褪去了先前的青白之色，神情冰冷，唯有一双眸子仿佛燃着熊熊烈火，亮得渗人。 奇墨从来没有见过她这般形容，担忧地紧跟了上去。 从来没有人！从来没有人会这样戏弄于她！ 她咬牙切齿地，僵硬地伸出手去拍了拍那人的肩背。 只要他转过头来！只要他转过头来—— 她看到对方漆黑眼眸里的惊愕，还有印出的她狼狈的样子。 眉眼、鼻梁、嘴唇、轮廓、乃至身形，简直如一比一复刻出来的一样。 但她知道，这不是他。 怎会这样像？甚至连音色都这般像。 华滟已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答的了。 “不好意思！ 华滟再也无法忍受，她匆匆丢下一句话，扭头就走。 哪知却有人追上来。 “你说什么？”华滟难以置信。 第50章 梦为远别啼难唤5 华滟顿住了。 她看到背景里灿烂辉煌流光溢彩的彩灯，看到满天粲然煌煌的明星, 看到高挑的竹竿灯下飘荡着的彩旌和染做金色的雪柳鲜艳夺目。 白衣公子剑眉星目，一对蓝瞳湛然若神。 他低头，温和地注视着她, 先开口道：“抱歉。我见惠林寺中有供奉先人之处, 入内为先人上了两炷香，竟耽搁了时辰, 叫你久等了。” 齐曜轻轻扳住她的肩膀，手下骨骼越发纤弱锋利, 他暗暗叹息，将她转了方向, 下巴点了点对面的黑衣男子, 柔声道：“这是舍弟, 骞尧, 小我一岁。我们兄弟二人生得极像，旁人经常会分辨不清, 今日没想到会叫你受了惊吓。” 连站在骞尧身侧的娇小女娘也看出来了，正掩面而笑，骞尧甚至还朝他俩丢了个眼风，挤眉弄眼的。这一会儿倒能清楚地分辨他们兄弟俩的不同之处了。 “我们说说话，好吗？”齐曜见华滟一直低头不语，便轻轻地叹了口气，拉了拉她的手，问道。 华滟竭力控制自己，冷静，要再冷静，她闭了闭目，长长的呼吸过后，睁开眼，看到奇墨站在街对面，隔了又一队缓缓驶过的马车在焦急地冲她挥手致意。 她只能纤毫分明地感觉到，身后那人的呼吸、他闷在胸腔里沉闷而无奈的嗓音。 华滟感觉到自己的腕子被另一只大手给握紧了，他的温度烫得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