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摇头：“我这病……太医治不了。” 老萨满挽起袖子，将自己的手腕露出，举到太皇太后面前：“前些天受太后之请，去永和宫驱邪。那邪祟冲撞胎神，委实厉害，我请神灵上身将它驱逐，却也为它所伤，恐怕命不久矣。” 如果有太医在场，一眼就能看出是用药水泡过的，可老萨满在太皇太后心里还是很靠得住的。 于是太皇太后信了老萨满的话，也信了永和宫闹鬼的事，好言安慰了老萨满一番，赏了他不少东西，派人送他出宫。 这本来是老萨满和太皇太后之间私下的对话，以慈宁宫铁桶似的规矩，这种对话一般不会外传。 不但打听到了老萨满被邪祟所伤，命不久矣，被迫在活着的时候将萨满的衣钵传给继承人，还额外打听到，被老萨满驱除的邪祟，并未除尽，极有可能还在后宫。 似乎为了印证此事，新萨满才上任就在太极殿开坛做法，声势闹得很大。 此时的太极殿甚是破旧，并无人居住。东面一道之隔是永寿宫，住着布贵人母女，北面紧挨着僖妃住的长春宫。 然而最让僖妃闹心的还不是太极殿的噪音，而是新萨满选定太极殿做法的原因——邪祟就在附近。 论渊源，老萨满第一次在永和宫做法驱邪的时候，僖妃也在场。 僖妃才稳定下来的情绪，因此再掀波澜，又病了好几日。 太皇太后知道此事很是忧心，特意安排钮祜禄家女眷进宫安慰僖妃。 见到女儿，巴雅图氏眼泪就滚了下来。前些日子宫里传出僖妃生病的消息，她就日夜悬心，今日一见果然不好。 现在人瘦脱了相不说，脸色也越发灰白，都不像一张活人脸了。 先是芙心，再是芙玉，她送了两个女儿入宫，两个女儿都混得人不人鬼不鬼。 僖妃见到额娘便是一通委屈哭诉，把巴雅图氏哭得肝肠寸断，一时都没了主意。 额娘是阿玛的第三任继室，为了弹压后院的小妾，没少拿神佛当幌子。 额娘以为他是小孩子，听不懂，诸多筹谋和布置都没背着他。 如今轮到姐姐被这种事拿捏，额娘居然乱了阵脚，可真是“常年打雁的，反被大雁啄了眼。” 僖妃此时已如惊弓之鸟，最听不得“鬼”字，吓得整个人缩入被中。 还能有谁，当然是太皇太后和皇上了。 僖妃是太皇太后挑中的继后人选，并没犯错，想来太皇太后不会为难。 巴雅图氏才想到这里，就听儿子继续说：“若告状有用，姐姐便不会落到这般田地。大禹治水，在疏，不在堵。为今之计，只有挽回圣心一条路可走。” 在太皇太后面前给皇上告状，企图让太皇太后像若干年前一样，以皇祖母的身份压制皇上，简直是痴人说梦。 因额娘娇惯，阿灵阿一直养在后院，再加上额娘总拿他当小孩子，说话做事从不背他，阿灵阿知道的事并不少。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阿灵阿旁听了这么多年，感觉自己再装小孩，三姐姐很快就要走上二姐姐的老路了。 巴雅图氏被儿子点醒，欣慰地看了阿灵阿一眼，转头就给僖妃出了一个主意。 从长春宫出来，巴雅图氏便去慈宁宫向太皇太后复命了，见到太皇太后也只是流泪。 巴雅图氏一边流泪一边说：“这几日又听说邪祟未除，越发疑神疑鬼。本以为萨满很快便能驱除邪祟，谁知一等就是好几日。太极殿就在长春宫前头，整日做法喧闹，吵得僖妃日夜难安，这才又病了。” 巴雅图氏在家中时没少借神鬼发落妾室，她本人根本不信这些，所以在太皇太后面前告萨满的状，心里半点负担也无。 在这一点上，她与太皇太后目标一致，不愁太皇太后不帮忙。 太皇太后秒懂她的意思。两个从不信神佛，却整日佛珠不离手的人很快结成同盟。 太皇太后捻动佛珠，不疾不徐地说：“萨满办事不力，反而扰了僖妃清净，合该换钦天监来看看。”落生时，为了营造天命所归的吉兆，压海兰珠生的八阿哥一头，太皇太后就曾让钦天监昧着良心向太宗禀报，说九阿哥落生时天生异象，是大吉之兆。 谁知先帝二十几岁就病死了，钦天监被狠狠打脸，在当今面前很多年都抬不起头来。 也正因如此，钦天监仍然牢牢掌控在太皇太后手中，召之即来。 太极殿安静下来，僖妃的心也跟着安静下来，经过几日调养终于有了精神。 等僖妃病愈，钦天监的法师又开金口，说邪祟导致太极殿阴气过重，久久难散，严重影响到了后边的长春宫，对居住之人十分不利。 太皇太后招了钦天监的法师询问破解之法，法师一捋胡须：“阴阳相生相克，至阴还需至阳来破。” 于是皇上去给太皇太后请安的时候，太皇太后说萨满办事不力，邪祟除不掉，反把僖妃吓病了。之后又将钦天监法师的话说了，最后道：“僖妃也是可怜见的，受这无妄之灾，皇上得空去瞧瞧她吧。” 僖妃听说皇上要来，心中又是欢喜又是不甘，欢喜的是终于能见到皇上了，不甘却是…… 这个宫女叫天香，国色天香的那个天香，人如其名，生得十分美艳。尤其那一把细腰，玲珑有致。 天香出身江南水乡，自小被家里卖给商人，学习吹拉弹唱和伺候男人的本事，之后又被商人当做礼物孝敬给了钮祜禄家。 僖妃在家时看过天香的脚，脚骨完全畸形了，看着都揪心，额娘却说男人最喜欢这个。 当时阿玛没了，姐姐诈死还家，额娘整日惶惶，害怕钮祜禄家就此失势。 因宫里有一位赫舍里家的姑娘，美如天仙，额娘怕她跟姐姐一样不得宠，便让天香做了她的贴身侍女，跟着进了宫。 天香虽然是她的贴身宫女，僖妃却从不让她在身边服侍，因为每次看见她那双三寸金莲，僖妃都觉得脚疼。 今夜皇上过来看她，千载难逢，而她病体尚未痊愈不能侍寝，却又不想平白错过这个机会，于是打算把天香放出来替自己争宠。 是夜皇上很晚才来，例行看过僖妃便要走，僖妃挽留：“夜深了，皇上明日还要早朝，不如在西暖阁歇一夜。” 那宫女略低了下头，便扭动腰肢，迈着古怪的步子朝自己这边挪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