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曼花了很长时间才消化过来。原来,应向离真的喜欢上她了。 …可她内心的第一反应却不是计划成功机关算尽的欣喜若狂。 …… 以免夜长梦多,梁曼当晚就带着应向离再度去了连夏屋子。 石室外,应向离牵住她的手迟迟没有说话,应该是在思忖该如何拒绝她。片刻后他浅笑开口:“…时候不早了,我们还是尽早回去休息吧。你身体不能太过劳累的。” 她在唇边竖起食指,神神秘秘道:“——嘘,我们小声点。向离,你知道你义父为什么要收养你么,你有没有好奇过你的亲生父亲是谁?…今天我就带你来揭开你的身世之谜。” 屋子还是那个屋子,望不尽的墨色绸缎也还是那样铺着。 男人被她突如其来的话语冲击到了,原地踟躇不前。剑眉紧蹙眼神游移,似是犹豫着该不该纵容她现在的行为。 卷好了绸缎又埋头扒开青石砖。轻车熟路地踩着金子跳下,梁曼弯腰寻到上次抛下的几页纸。 应向离慢腾腾踱来,神色踌躇不定。许久后,他缓缓接过东西。 梁曼时刻盯紧他的表情。等看出对方脸上的惶然,她心中冷笑不已。 连说了好几遍,对方才如梦初醒般有了反应。他抬眼迷茫地看向她。 火把昏黄的光影下,俊脸茫然若迷。明明是个头颇高身量精悍的七尺男儿,此时神色却惶惑得如同个天真稚童。 梁曼接过纸张。语调温柔缱绻,吐出的字眼不含刀剑却血淋淋地令人胆寒:“先来看看这一张。这是你修习的《归元心法》的中间一页。——瞧这一段。” 又拿出第二份纸页:“而这张,是《无极圣功》缺失的扉页。这儿又写着了:‘…圣功乃世间无上之功法,非内力深厚根基雄浑之人不得习之。否则必伤其肺腑,折损寿元。’” 女人却正好相反。她正微笑着欣赏对方此时的颓态。 趁着对方怔愣失神,她粗鲁地劈手夺过他胸前吊坠。懒得征询应向离的同意,更不想考虑他的感受,反正她本就是想让他心痛! ——啪! 触地的一瞬,木牌直接摔成两瓣。那几颗镶嵌的小木珠更是于屋内四散迸飞,噼里啪啦滚落一地。 果不其然。 她慢条斯理地将两面木片上的文字一一念出:“…九、转、盟,应。——咦,九转盟?这个名字好生耳熟。” 梁曼佯装震惊地望向他:“向离,难道你是应老爷子的私生子?你就是应家最后的血脉?…怪不得你娘亲给你起名姓应啊,果然不是平白无故的!” 他呆呆看着梁曼。薄唇微微翕合,却是许久许久也没说出一句话。 “世人皆知,连夏灭了九转盟满门,这事连我个从未涉足江湖的普通人都有所耳闻。据说当年,武林正道集近所有门派之力,由九转盟打头,众人浩浩荡荡前来地宫围剿魔教。应老爷子在江湖素有威望,为作表率他竟独身来门前叫阵,一连叫阵了几天。但之后人们才知,九转盟已被连夏趁机屠杀个干净。” “连夏本就是天底下最恶毒最阴险的一只臭虫老鼠。若只是普通小人,面对仇家孩子最狠的也不过挥刀杀了便是。一个无辜稚儿,又何苦耍得你认贼作父?可他偏偏就不。” “把仇人的孩子捉回来收为义子,又假惺惺地给你找来什么绝世武功。偏你还蠢得真把这些东西当块宝,反对仇人感激涕零五体投地去了。不过嘛,这也不能全怪你。他呀本就是这种人,他要报复就必须要报复得最狠,专门抓着人家心尖上最痛的那一处下手。…他就是要让对方知道一切后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要让他痛苦得死也死不了,活也活不下去!!!” 梁曼喜不自禁地紧紧盯住对方。若眼神能有实质,她此时的双眼必是剧毒无比的红色信子,贪婪又恶毒地一遍遍舔舐猎物惶惶恐惧的脸。 她笑道:“向离,你义父真的太可恨了。你也很恨他对吧?不如我们二人联手,一起杀了他如何?” 他从进了这间屋子后就一直再未说话。此时,更是呆滞着一言不发。 她矫揉造作地长叹口气,拍拍他的肩安慰:“是了,真相很不好接受是不是。但我想你应当也知道你义父他本就是这种人。虽然你也受过他的一些恩惠, “…咦,我记得你当初讲他遇见你时怎么说的来着?什么‘爹死了娘死了你就是个孤儿,这是我教你的第一件事。’当时连你自己都不知你父亲是谁,他怎么能那么笃定你爹死了?可不就是杀了你爹后专程来找你的嘛。再一想,时候也刚好是五年前,这不就全对上了。” 她晃着手指甜笑着为他细数未来种种美好光景,但对方始终沉默不语。 眼睛一转,她又想出一招。 对方茫然地眨了下眼。她微微一笑,带一些羞涩地贴在他耳边软声道:“以你的性子,我猜你一定喜欢…我给你生小孩,好不好?我可以给你生好多好多个。我们杀了那只臭虫后就找一个美丽的地方住下,我给你生一个男孩当哥哥,再生一个女孩做妹妹…” 耐心就要用尽。梁曼忍住心口翻涌的阴郁暴躁,假笑着问:“向离,到底好不好嘛。你能不能说句话?” 半晌后。他嘶哑着嗓子,低声说:“…我想,等他回来亲口问问他。” 她凉凉地笑:“你什么意思。你不信我的话么。” 应向离垂下头,声音渐渐低不可闻:“…可他真的救了我,给了我一口饭吃。他也真的下葬了娘亲。…真正的父亲却从未抚养过我一天。至于秘籍,那也、确实是我跟他要的捷径…” 她重重喘一口气。复又跳下洞口闷头寻找起来。 梁曼冷笑:“眼熟吗?这应当是你当年当的那把吧,我猜这是你爹的信物之一。连夏八成就是顺着这匕首找来的。这足以证明,他收养你根本不是一时起意。” 卖力装了好几天的开朗模样早已不复存在,他又回归了自己最真实的模样。缄默、无措、笨拙。 等了又等,梁曼还是没等到她想听的话。 ——精悍的阔背正中。那颗红色原点一如既往,安静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