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九、杀机隐现 冬日阳光照射在长风卫的玄甲铁衣上,散发着凛冽的寒光。虽只三千人,行进间却如有千军万马纵骑沙场。那蓬勃而出的疆场杀气,将姜远带来的禁卫军衬得黯然无光。 裴琰闻言面色沉重,道:“臣蒙皇恩,感激涕零,值此大胜之际,更要向圣上禀报,盼上天护佑,圣体康復。” 裴琰连声应是,与太子向延晖殿行去。 卫昭轻裘胜雪,坐于龙榻前,紧盯着榻上那个消瘦的面容,只是双手控制不住地隐隐颤抖。 裴琰趋近龙榻边,凝望着皇帝惨白而消瘦的面容,眼神复杂,他双膝跪下,低声道:“皇上,臣凯旋归来了。” 裴琰跪前两步,颤抖着握上皇帝的手,语中悲痛更浓:“皇上,臣出征前,您殷殷嘱託,臣未有一刻敢忘。臣今日归来,求皇上快快康復,让臣得以再聆圣训。” 裴琰应是,转向卫昭道:“三郎。” 裴琰踏过门槛时,回头望瞭望,只见卫昭仍是木然坐着。昏暗之中,他仿似要一直那么坐下去,直至天地老去。 这声低呼,似乎浸满了伤痛,却又似乎掺杂了一点别的什么。裴琰不及细想,太子便笑着开口询问前线情形,二人边走边说,离了延晖殿。 帝位自是空着,太子拉着裴琰坐在自己身边,裴琰连忙推辞,不敢僭越,仍按品级归座,众臣也纷纷寻位子坐了,自是一番歌功颂德、觥筹交错。只是席间诸人都是各怀心事,暗流汹涌,这顿酒宴的滋味,各人咸苦自知。 相府门前,围观欢呼喝彩的百姓排出数条大街,长风卫们护着裴琰的马车好不容易才到得府门,裴管家带着一众仆人将醉酒的裴琰扶了进去,府门外便放起了衝天的鞭炮和烟火。 裴琰笑着上前跪下:“给母亲大人请安。半年未见母亲,可想死孩儿了。” 裴琰面上仍有些酡红,上前扶住裴夫人。裴夫人替他理了理冠带,语带疼惜:“可黑了些。” 裴夫人左手轻挥,漱霞带着一众侍女退出园子。母子二人进得东阁,裴子放一身家常素袍,正执笔立于桌前,抬头微微一笑。裴琰忙上前单膝跪下:“琰儿给叔父请安。” 待裴子放和裴夫人在椅中坐下,裴琰面容一肃,撩袍跪于二人身前,磕下头去,哽咽道:“孩儿叩谢母亲大人,叔父大人养育之恩。” 屋外,用鹅卵石砌就的小溪水流潺潺,但在冬日听来,平添几分寒意。 “是,孩儿觉得他的脉搏时重时细,内力似是被什么阻塞,导致经脉长期不通,血气自然无法运行,醒来的希望不大。” 裴夫人斜睨了裴子放一眼:“爷俩下步怎么打算?” 裴夫人沉吟道:“小庆德王一直态度不明,肃海侯是个顽石脑袋,岳藩又是个喜欢趁火打劫的,如果宣远侯也采取观望态度,咱们要想举事,把握不大。” 裴琰迟疑了一下,裴夫人道:“今天就咱们三个至亲之人,有什么话你就说吧。” “嗯。”裴子放微微点头:“我也觉得现在不是时候。” “你说说。” “是啊。”裴子放慢慢道:“眼下正是天下重获安宁的时候,百姓还在一力颂扬你精忠报国的龚,如果现在取谢氏而代之,就是自己打自己的嘴巴,也难得民心。” 裴子放手指轻敲着案几,沉吟良久,道:“琰儿。” “那太子和静王,你觉得哪个合适?” “嗯,董方是个老狐狸,再说故皇后一族,清流一派,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将 “那就静王?只不过我瞧他有些不安分。” “嗯,皇上病重,太子若是有个什么意外,而这个意外又是庄王造成的,那顺理成章,就是静王上位了。” 裴子放望向裴琰:“卫三郎那里,靠不靠得住?” “嗯,咱们的人,加上卫三郎的光明司,还有姜远的禁卫军,等肃海侯的人马回苍平府,再想法子稳住京畿那几个营,也就差不多了。” 裴夫人一笑:“他看上了你二表妹,虽说他不一定会跟着咱们干,但总不会坏事了。” 裴子放满意地笑了笑。裴夫人也不再说,见他叔侄二人对酌,微微一笑,取过一旁的琵琶,轻声道:“我为你爷俩助助酒兴吧。” 琴音渐转振奋磅礴,裴夫人力贯指尖,数声急骤,如银浆乍裂、蛟龙怒吼,危舟过峡,惊心动魄,琵琶声中竟似有金铁相击,宛如两军对垒,杀声震天。 待音至云霄、淋漓尽致时,裴夫人神情变得安详,弹指间正反手拍上琴板,接着连番拨动琴弦,似漫天风雨潇潇而下、无边秋叶飘飘落地,琴音由高亢渐转低回。最后一段,洋洋洒洒,宛如春风拂面,江水静流,尘埃落地。 裴琰仰头喝下杯中之酒,又击几讚道:“母亲琴艺和内力都越发精进了,当世无人能及!” 裴子放哈哈一笑:“琰儿说的是真心话,您就收着吧。” “去吧。”裴夫人靠在椅子里微笑。 “是啊,等了二十多年,总算可以为大哥讨回一个公道,也为我们裴氏打下了万世基业的基础。” 裴琰纵是内力精深,也仍觉有些醉意,在荷塘边静默了许久,才整整衣衫往西园走去。 西偏房内,还是她去年在此居住时的摆设,裴琰苦笑一声,慢慢地合上了双眼。 待二人情绪稍稍平定,崔亮笑道:“你们先说着,我去外面,新填了首词,送给素大姐。” 她转到床后,取了数封书信出来,江慈一一细看,泪水啪然落下。素烟伸手替她拭去泪水,轻声道:“傻孩子,别哭,霜乔现在过得很好,你也平平安安的,应该笑才是。” 江慈低下头去,半晌方道:“很好。”又抬头一笑:“他去平州办事去了,让我先回京城等他。” 江慈劝道:“小姨,你干脆别干了,找个可靠的人,平平安安过日子。” 她有些激动,转身握住江慈的手,道:“小慈,不管你跟的那个人是谁,你马上离开相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