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雪舞苍原(五) 轻哼声将二人惊醒,同时低头,只见那婴儿正睁大眼睛,似是好奇地盯着二人,看得一阵,许是觉得不是母亲,小嘴便张开欲哭。 直至此时,紧绷了半夜的神经终得以舒缓。二人笑罢,在一块木板上并肩坐下,宇文景伦稍稍犹豫,拍了拍左肩,绮丝丽脸颊微红,但仍轻轻靠上了他的左肩。 “男孩。”宇文景伦看了看,微笑道:“长大了是个勇士。” 二人对望片刻,宇文景伦笑道:“要不,咱们打个赌?” “输了的讲笑话,直到把赢了的逗笑为止。如果没有逗笑,就罚唱歌。” 宇文景伦见她停下,问道:“怎么了?”绮丝丽不答,他侧头一看,只见她面颊晕红。他省悟过来,本能下想大笑,强自忍住。 她低下头,双肩有些微僵硬,片刻后又系好襁褓,转过来笑道:“我赢了,是个女孩!” 绮丝丽大窘,宇文景伦解开襁褓一看,大笑道:“原来硕风部的马贼,不但长得美,还会耍赖,哈哈―――”他未笑完,怀中婴儿忽然大哭,伴着哭声的是一泡急尿,溅得极高,悉数射在宇文景伦胸前。 绮丝丽指着他,笑得前仰后合,险些岔气,半天方才稍稍止住。见男婴还在大哭,她忙接过,可视线掠过宇文景伦胸前,再度大笑。宇文景伦不由也是苦笑。 绮丝丽渐渐笑得有些喘不过气来,她先前与狼格斗,本有些脱力,笑着笑着身子一低,依在了宇文景伦胸前。 这个夜晚,二人手忙脚乱,男婴饿了、拉了都是大哭,宇文景伦一时热羊乳,一时到毡帐中寻找干净的尿布烘热,还要顾着火堆不灭,又怕绮丝丽和男婴不抗风雪,重新架起毡帐,竟觉比指挥一场大战还要吃力。 次日清晨,宇文景伦到帐中找出几件旧外衫,二人穿上,又在附近查看了一番,未见其他牧民,无法找到这名男婴的亲人。此处干柴不足,且有野狼出没,二人只得将那女尸埋于雪地之中,抱了男婴,继续南行。 宇文景伦纵是内力高深,这三日下来也觉支撑不住,绮丝丽更是面色发白,见这破草围子避风极佳,干柴又足,二人便索性不再南行,在草围子住下。 次日清晨,绮丝丽醒转,一缕阳光从草围子外透进来,她眼睛微眯了一下,喜得坐起,道:“雪停了。” 他的呼吸很均匀,纵是熟睡,仍给人一种沉稳威肃的感觉。绮丝丽慢慢伸出手去,却不敢碰触他的面颊,只在空中虚画着他的眉眼,片刻后摇了摇头,低声道:“睡觉也这么严肃,你还是笑的时候俊一些。” 男婴极是配合,咂了咂嘴,又合上眼睛。绮丝丽鬆了口气,抬起头,正对上宇文景伦略含笑意的双眸。 她与他就这么对望着,都觉似有话要说,又似是想避开对方的目光,可直到男婴再度啼哭,才都慌慌然收回目光。 阳光灿烂,寒风渐息,这一日,二人与男婴玩耍着,谁也没有提出一个“走”字。待到夜色降临,绮丝丽望着熟睡的男婴,轻声道:“元静。” 宇文景伦想了想,道:“他是我们在风雪中捡到的,你们硕风部男子多姓跋野,叫他跋野风吧。” 她心中有话,便觉当说出来,纵是有些害羞,也只迟疑少许,终抬头看着宇文景伦,道:“他已经没有亲人,我得把他带在身边,你若是回了桓国,以后还会来看他吗?” 绮丝丽呼吸有些急促,正待说话,夜风中隐隐传来马儿嘶鸣声。不一会,马蹄震响,似是有上百骑正往此处而来,宇文景伦倏然清醒,忙踢灭火堆,将绮丝丽一拉,隐于角落。 他对月戎情况作过瞭解,觉得“思结”这个名字似是听过,仔细一想,记起这思结正是硕风部有名的马贼,统领上千骑在月戎草原南部来去如风,似是还曾与沙罗王有些过节,沙罗王也拿他没辙。 一名貂帽灰裘,四十多岁的粗豪大汉坐于马鞍上,绮丝丽奔近,大汉手中马鞭“啪”地一响,击向绮丝丽面容。拽住马鞭,怒道:“住手!” 宇文景伦忙收回内力,鬆开马鞭,思结在马鞍上摇晃了一下,方才稳住身形,他斜睨着宇文景伦,冷冷道:“这小子是什么人?” 思结瞪了她一眼,道:“你把大家急死了,还好意思笑,回去我非得抽你几鞭子不可!” 思结面上仍有气,但目光柔和了许多,淡淡道:“走吧。” 话未说完,思结策马过来,俯身抓住宇文景伦右肩,怒道:“啰嗦什么,上马吧。”宇文景伦不便相抗,本就舍不得作别,便坐于思结身后,眼光不时望向前方的绮丝丽,心中却百般安慰自己:并非不顾军国大事,只是风雪刚息,又是深夜,索性去硕风部歇上一晚,明日借得马匹再回霍州不迟。 绮丝丽极为兴奋,摄唇而呼,又大叫道:“我回来了,绮丝丽回来了!”火光将她的脸映得通红,她策骑奔向迎接的人群,同时挥舞着手中的马鞭,她的黑髮在风中起舞,宛如火焰。 “美。”宇文景伦望着绮丝丽的身影,轻声道。 是夜,雪原上歌声悠扬,篝火灿烂,庆祝绮丝丽躲过雪暴,平安归来。 不多时,人们便围着篝火起舞,热烈的气氛将暴风雪带来的阴霾一扫而空,也让宇文景伦想起了几天前疏勒府篝火大会的情形。他微微而笑,饮下一碗烈酒,又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那日和绮丝丽一起出现在篝火大会上、与默怀义一曲定情的少女阿丽莎。 他正想着,那边绮丝丽和阿丽莎笑着咬了会耳朵,阿丽莎奔向场边。不多会,腰鼓阵阵,琴声连拨,宇文景伦本是低头饮酒,听得音乐有些熟悉,心头一阵剧跳,抬起头来。 “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咚!” 她如世间最自由无拘的灵魂,在烈焰边起舞,旋舞间,她的目光始终与他胶着。她仿似在展翅高飞,歌声也在雪野上空飞翔: 雪神她住在哪里? 聪明的勇士啊 花子海有多深? 金鳞龙游翔在何处? 谁能告诉我?” 宇文景伦恍如置身梦中,这一刻,他忘记了自己的身份和重任,他无法抗拒这火焰般的激情,缓缓站了起来。 “阿息山是世间最高的山 雪莲花盛开在人们心中 你就像雪莲花一般美丽 花子海是世间最深的海 金鳞龙在每一滴水中游翔 你就像水一般温柔 永远不离你的身边!” 笑声中,绮丝丽牵住宇文景伦的手,带着他离开人群,向远处的帐篷走去。宇文景伦不知自己是饮酒醉了还是心醉了,一路走来,脚步轻飘,宛如走在云端之中。 她的唇,饱含少女的清香,柔软得像早晨带着露珠的花瓣。他的心中似被什么装得满满当当,从未有过的喜乐在体内膨胀,彷佛就要炸裂开来。 他再也无法控制体内的激情,除尽衣衫,再将她最后一件衣裳用力扯去,丢于一边。 “元静―――”她喃喃轻呼着他的名字。 “哇―――”急促的啼哭声响起,让正要一力而下的他停住了动作。 他恨恨地哼了声,跋野风哭得愈发大声绮丝丽也清醒了些,偷眼看了看宇文景伦的神色,低声道:“我忘了他在这里了。” 绮丝丽又害羞又觉好笑,只得将他一推:“快拿羊乳过来,他定是饿了。” 这般想着,他将绮丝丽抱在怀中,抚着她如瀑布般的黑髮,在她耳边轻声唤道:“绮丝丽。” “等我。” “我还有未做完的事,这是我的责任,我要去完成。但这件事了,我必会回来找你,我想正正式式地娶你。” 这一夜是这么短,二人静静依偎,不知不觉便是天亮。 再走数里,宇文景伦终狠下心,用力抱了抱她,道:“绮丝丽,你等我。”欠着你一个笑话没说,怎么办?” “不,我现在要说。”她仰头看着他。 她抱着他,说着笑话,可说着说着,她却落下泪来。宇文景伦心中酸楚,忙伸手替她拭泪。绮丝丽却忽将他一推:“上马!” 宇文景伦未及说话,她已用力拍上马臀,骏马一声长嘶,扬蹄而奔。 “天上的雄鹰飞得再高 远行的人儿啊,你走得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