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恰长风少年 但是,我却不敢上宝林山,因为那里有个长风山庄。那山庄的主人,据说曾经做过武林盟主,听说还有个人,做过赫赫有名、指挥千军万马的震北侯。 隔壁家的许隽不同,这小子仗着他老子是震北侯军中出来的,去年曾经跟他老子上过一次宝林山,回来吹牛吹到现在。虽然我每次打架能打过他,但吹牛是吹不过的,儘管他老子当年在震北军中只是个伙伕。 那一年的春天,南安府死了很多人,听说他们都得了一种可怕的瘟病。当许隽他老子也死于瘟病,他也成了孤儿。 许隽只知道哭,我狠狠地骂了他几句,可我也没力气了,没办法将他老子的尸体拖回到板车上。 许隽顿时不哭了,可他脸上还有鼻涕,被站在旁边的一个个头比我还大的小子笑了几句。我当然是不服气的,这小子也不经打,被我几拳便揍倒在地上。 “你叫什么名字?” 可恶的小子们笑翻了天,被我揍了几拳的那个笑得格外响亮。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怒道:“有什么好笑的!老子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就叫狗蛋!” 我犹豫了一下,还是大声道:“不行。” “我就叫狗蛋,要是改了名,我死了的老妈投了胎会找不到我的。” 那个人让我叫他“大管家”,我跟着他走了很远,爬到一座很高的山上,他说从今天起我就是少庄主的人,让我一切都听少庄主的。长风山庄的少庄主,听说生下来就是未来的武林盟主,是不是武功很高呢?我很兴奋。 我撇嘴的时候,这个少庄主抬头看了我一眼,他的眼睛倒是很亮,可想到我以后要听这个病秧子的话,我便有些不开心。 他的手背在身后,像个大人一般,我更加看不惯。 “是。” 原来那个仙女是他的母亲,哪有那么年轻漂亮的母亲。 “你也是丁丑年的?” 他笑了笑,他笑起来眼睛还是那么亮:“我是八月的。” 他却笑得更厉害了些:“听说你很会打架?” “你打赢了我,我叫你老大,你输了,你叫我老大,还要改名。” 我没想到他说打就打,被他扑倒。不过我反应也快,将他反压在地上,可我的腰一麻,又被他压在下面,还被他用力揍了几拳。这小子看上去瘦,力气可不小,揍得我眼睛直冒金星。 “你偷袭我,不算数!” “打就打,开始!”我用尽全力扑了过去。可这小子象泥鳅一样滑,我几次要逮住他了,他却又总是在最后一刻溜开。 “也行。”他不再躲,笑得很讨厌:“如果你不怕,咱们换种方法打。” “你既然说你比我大,就先挨我三拳,然后我再挨你三拳。这样轮着来,谁先倒下算谁输。” 他笑得有些得意,慢慢地举起了拳头。 “从今天起,我是你的老大。” 当他第五次将我提出水面,他缓缓地举起了拳头。 “老――大。” 我犹豫了一下,咳嗽着道:“安――澄。” 从此,他走到哪里我便跟到哪里,他要我做什么我便得做什么。他练功,我也跟着练功,他读书,我也跟着认字读书。 他完全可以一拳便打得我再也起不来,可当时为什么还要和我那么绕圈子呢?我想了很久,才想明白。 他不太喜欢说话,最开始不过吩咐我做什么事时才说上几句,后来慢慢地才问我一些南安府的事情。我很想念南安府的日子,便说得天花乱坠,可他只是淡淡听着,我几次拐弯抹角怂恿他下山去南安府玩,他都没有表示,让我有些失望。上,还抱着我在雪地上滚了几个圈。 我也很高兴,我十分想念许隽,我更想念南安府。 当然抱过,我也学着他的样子将手枕在脑后,虽然雪地十分寒冷。 “她死之前,我一直和她睡。” 那仙女般的夫人,我忽然想起她蹲在我面前说话时身上发出的香气,要是她能抱我一下――― 我们终于下了山,他几乎是跑着下的山,可他找遍整个长风山庄都不见夫人。我看得出他有些惶恐不安,直到有个叫漱云的小丫头跑来告诉他,说夫人在梅林等他,他才又露出了笑容。 我正好于此时侧头,看见他的眼睛里有什么东西在闪,他也不再像平日那么稳重,飞快地向梅林跑去。 我也呆住了,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可就在这一瞬间,他站立的地面忽然裂开来,他瞬间不见了踪影。 她站在那个大坑边,低着头,嘴唇似在动着,说了几句话,然后,就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梅林。 陷阱很深,我没办法将他拉上来。我喊了几声老大,他却将脸扭了过去,背对着我,一言不发。我没办法,只得转身去找绳索,可我在桃林中转了很久,都转不出这片梅林。 这么高的陷阱,我跳下去后脚崴得生疼,我强忍着没有叫出声,想将仆在地面的他扶起来,可他将脸埋在了泥土中。他的身子似有千斤重,我怎么也扶不起来。我只看见他的肩头在微微颤抖。 雪越下越大,下了一整夜,坑底积了一层厚厚的雪。他终于站了起来。我心中暗喜,擦亮了火熠子。 他的面色越来越难看,当火熠子燃尽,我们还是没能爬出陷阱。 好不容易熬到天亮,夫人还是没有出现。 又冻了一整日,我以为自己就要冻僵的时候,夫人忽然出现了。 夫人的声音很轻,象从很远的地方飘来:“记住我昨天的话了吗?” 夫人满意地笑了笑,转身而去。不多时,上方垂下来一根绳索。 夫人昨天到底说了什么话?我很想知道,可他一直紧抿着嘴唇,什么都没有说。 “勿轻信任何人、任何承诺。大功将成,愈需谨慎。其言愈诚,其心愈险,虽骨肉至亲亦然!” 和我打了一架的那小子叫童敏,我们一笑泯恩仇,成了兄弟。不多久,又来了一位南宫公子,碧芜草堂更热闹了。 南宫公子刚来的时候,对我们这些比他小上几岁的小子也是满脸的不屑。可有一天晚上,我起来撒尿,看见他手中的长剑点上南宫公子胸前的穴道,我不敢出声,悄悄地退了回去。第二天,南宫公子便随和了很多。 那一天下着大雪,夫人好像不在庄内,他从正院回来,便笑着说去后山打猎。正好前几天大管家说后山发现了猛虎,我们兴奋得不行,拥着他上了后山。 转眼间便有两名弟兄被虎爪拍在地上动弹不得,童敏的背上也被抓出了血印,安潞被虎尾巴扫到一边,晕了过去。 老虎向我扑了过来,它的吼声惊天动地,震得我手一哆嗦。眼见我被老虎扑倒在地,忽然有人从后面衝上来,一剑砍上了老虎的爪子。 我们插不上手,只能在旁边紧张得大汗淋漓。而这时我们也才知道,他和南宫公子的武功,高出我们太多太多。 那隻老虎最终成了他的战利品,他肩上还流着血,却很高兴地和南宫扛着死虎下了山。 下山的时候,我看到许隽他们都用一种敬佩的眼光看着他,我知道,从这一天起,他真正成为了我们的“老 他将虎皮剥了下来,然后很兴奋地带着我抱着虎皮去了正院。夫人刚从京城回来,她披着一件纯白的狐裘,站在院中的梅树下。他将脚步放慢,捧着虎皮走向夫人。 我瞥了他一眼,他深深地低下头去,但我看得见他先前的笑容僵在了嘴角。 我们又兴奋起来,半个月后,我们到了繁华富庶的京城,住进了天下第一富商容氏的大宅。 他变得越来越老成,待人接物也有了几分少年侯爵的气度,他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让我看不透了。 他一直嘴角含着笑,静静地听着。我看得很清楚,当二表少爷说出一些对夫人、对叔老爷大不敬的话时,他背在身后的手在隐隐颤抖。 那天晚上,他很晚都没有睡,一个人在院子里练剑,一直练到半夜。然后就一个人坐在院中的银杏树下,那天下着很大的雪。 他将我扑倒在雪地上,仰天大笑。笑罢,他似乎有话想说,却始终没有说出来。 其后的四年,我们就在京城和长风山庄来来往往。他也正式给我和许隽这些人取了个名字---长风卫。 他也有闷闷不乐的时候,但他从不会在外人面前表露出来,顶多就是拿我揍上几拳解解气。不过他和我说的话越来越多,有什么事情也喜欢和我商量,儘管我从来都拿不了什么主意。 那天我们训练搜寻秘道,结果让陈安这二愣子在碧芜草堂的一间密室里找到了许多尘封的书册。 他和南宫公子在屋里笑个不停,许隽和陈安一个劲地追问我看到了什么,我当然不能告诉他们。其实那时的我也不明白,那些图画到底画的是什么。 可是,平时很少来碧芜草堂的夫人却在那一晚踏进了书阁的大门。 长风山庄的冰窖有几层,里面都是冬天收集的厚厚的寒冰,夏天以作消暑解热之用。我们被冻得直哆嗦,我数着时辰等着他来救我们出去。可等我冻得全身僵硬,他还是没有来。 “他、他———一定会、会来救、救我们的。”我说完这句话,意识开始模糊。 由于我脱了一件衣服给许隽穿上,我的手脚被冻坏了。我昏迷了很久,醒来后陈安偷偷地告诉我,老大很着急,将长风山庄最好的药找出来给我服下,他让我睡在他的大床上,还将我冰冷的脚抱在胸前。不过我醒来后,便睡回到了我的榻上。 我醒来后的那天晚上,他好像很高兴,一直坐在榻边和我说话。到后来,他索性和我挤在榻上睡着。 “安澄。” 他将手枕在脑后,右腿架在左膝上一晃一晃,欲选豕。过了好一会儿,才神秘兮兮地笑道:“安澄,我做坏事了。” 顿了顿他压低声音道:“月华楼的雪娘,真正是名不虚传。” 我在床上躺了几天就好了,等我走出东阁,发现碧芜草堂侍候的小子们少了几个人。 他和南宫还在南安府认识了宁剑瑜,不久他将宁剑瑜带回长风山庄,夫人一下子便喜欢上了这个小子,还收了他做干儿子。 我却一直记着他说过的雪娘,多年以后,我奉他的命令去南安府办事,偷偷地去了一趟月华楼,当年名噪一时的雪娘早已洗手不干,不知去向。 我知道我快要死了,这该死的桓军,我的刀刃都捲起来了,他们还是如蝗虫一样不停攻过来。 如同我,陪了他这么 这次是真的要离开他了吧?上次麒麟山,他中了毒箭,昏迷不醒,我也以为他要死了。童敏、许隽还有许多弟兄,他们杀那么多桓贼都不害怕,可看到他昏迷之中乌青的面色,都不停地落泪。 童敏他们不敢下手,我便将他们赶了出去,用他杀敌的宝剑,剜掉了他腿上那块坏死的肉。我的舌下有个血泡,可我不能犹豫,他的面色越来越青,我绝不能让他死。 我不知道我为什么在拚死搏杀时还想起了这些遥远的事情,也许是我这这么多年很少离开过他的身边,这次被派到河西,算是与他分开最久的一次。 桓军的箭对准了我们,我的身形开始摇晃,利箭破空而来,瞬间便穿透了我的身体。可就是在这一剎那,我好像听到了他的声音,老大,是你赶来了吗?我真没出息,竟要这样子死在你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