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二、中宵独立 沿回雁关南下,过河西府,越雁鸣山脉,便是潇水平原,可直达京城及潇水以南的千里沃土。故一直以来,回雁关便为兵家必争之地。 王朗眉头微锁:“桓国的步兵和水师精进之快让人吃惊,这个宇文景伦,倒真是不可小看。” 王朗轻嘆一声,思忖良久,道:“他必定要用车轮战,北、东两面尚无可惧,但我总担心西北角出问题。” 王朗摇了摇头:“桓国骑兵架浮桥过涓水河,证明他军内有熟知我华朝地形之人。”他转身下了高台,边行边道:“迅速召开将领会议,同时下令,在军中召集熟知‘回雁关’地形的士兵,如无,马上到附近村庄去找。” 宇文景伦与滕瑞用过晚饭,正说话间,易寒掀帘进来。 宇文景伦道:“石道有没有人走过的痕迹?” “那条石道,是当年砌回雁关高堡时,从山上采石料留下来的。”滕瑞道:“不过这可不比涓水河,知道那条石道的人多,应该还有存活于世的,难保附近庄子的石匠们有知道的。” 易寒点头:“这回骑兵不能过,王朗手下高手如云,不可莽撞。” 一阵风将帐帘吹开,扑入帐内,烛火摇晃。宇文景伦猛然抬头,看到滕瑞的神情,瞬间与他心意相通,相视而笑。 王朗素以儒将着称,行事稳重,又多年坚守长乐城,于守城一道极富经验,面对桓军的进攻,倒不慌乱。他知己方虽人数上处于劣势,但有险关为凭,只要能拖上一段时日,桓军疲乏,说不定还有反攻之机。 “末将在。” “正在找,可附近村子的人多已为避战祸南迁。”田策趋近道:“王将军,再这么守下去,粮食可会出问题。” 田策愤愤道:“桓国人太无耻,偷袭成郡,我们退得匆忙,连粮仓都没来得及烧,倒便宜桓贼了。” “可如果月底都运不来粮,怎么办?” 攻城守城战如火如荼地进行,王朗愈见心焦,请求运粮的紧急摺子送上去数日,仍不见粮草到来。将士们已由一日三餐改为一日两餐,而且配量也减少了一半,大家虽不敢当着他的面说什么,但士气低迷,是显而易见的。 田策进来,见王朗碗中只有青菜,轻嘆道:“将军得保重身子,虽说与士兵同甘共苦,但您可不能倒下。” “哦?!快请进来。” 王朗细心观察,微笑道:“老丈似是石匠?” “老丈右臂比左臂要粗壮许多,虎口多有旧伤,皮肤也似是常年在日头下暴晒,想来,定是石匠无疑。” “老丈对仙鹤岭一带地形熟悉?” 王朗沉吟道:“如果桓军从那处攻过来,倒有些危险。” 王朗思忖良久,眼神一亮:“桓国人不进来,为何我们不出去呢?” 滕瑞微微一笑:“回雁关是我们南下必经之地,在上京时,我便想着如果要拿下回雁关,又该如何行事。” 滕瑞道:“华朝三线作战,粮草肯定是供应不及的,不过他们粮仓出了这么大的漏子,倒真像是老天也在帮助我们。” 王朗见先锋营的将士军容齐整,士气鼎盛,颇感满意,也不多话,向千户祝陵道:“动作要快,一部分人掩护,其余人烧营,明白了吗?” 王朗面沉似水:“不可大意。这边等你们成事了,才能出关夹击。” 攻防战仍在关内关外惨烈地进行着。这夜的桓军,似是发了狠劲,数十个攻城小队齐齐猛攻。王旗下,宇文景伦持刀而立,与城墙上的王朗遥遥对望,俱各微笑。 但远处的衝天火光,桓军渐显凌乱的阵形,宇文景伦的猛然回头,让王朗胸怀舒畅。 桓军如潮水般后退,王朗亲率大军出关追击,眼见宇文景伦的王旗在火光的照映下往东北而退,知那一路并无可设伏的山谷,遂紧追不舍。,便在这一战,若给他逃走,重新集结攻关,己方再无胜算。 见小溪不过丈许,浅仅及膝,小溪过去仍是滩涂平地,王朗将手一挥,身后号兵吹的仍是追击号令。 王朗被这片水雾迷了下眼睛,待寒光乍闪,本能下身躯后仰,寒光再于半空斩下,他急速翻身落马,手中长枪架住易寒的必杀一剑,二人招式连绵,旁边华朝将士竟插不上手。 激斗间,王朗眼神瞥见前锋营过溪后人仰马翻,似是中了绊马索,而溪对面的滩涂地中忽然土层移动,一些桓军飞狼营装束的人腾空而起,将己方前锋营杀得人仰马翻,而身后也隐隐传来震天的马蹄之声,心中大惊。知形势不妙,高喝道:“撤军,回关内!” 他手中剑势大盛,化成千道剑影,直扑王朗身前。王朗手中长枪只宜远攻,不宜近搏,只能急速后退。易寒如影附形,剑势一路推上,王朗枪身急旋,枪剑相击,锵锵连声。 宇文景伦立于王旗之下,负手看着红梅溪边战况,与率军由南面赶来夹击的滕瑞相视而笑。 长风骑副将田策率残部三万余人退守河西府以北三十余里处的黛眉岭,死伤惨重,方暂阻桓军南下之势,河西府告急。 原本以为攻下雁回关,王朗身死之后,华军将不堪一击,但田策率领的这三万残军竟有着一股哀兵必胜的劲头,将黛眉岭守得如铁桶般坚固。 滕瑞低头思忖半晌,缓缓道:“王爷,只怕接下来,您得和裴琰直接交手了。” 易寒微笑道:“河西府一旦失守,潇水平原一马平川,咱们可直攻华朝京城,他裴琰就是伤得再重,也是一定要来与王爷相会的。” “何事?” 易寒有些惊讶,望向宇文景伦。宇文景伦尚未发话,远处一阵骚乱,数百名桓军士兵将三人围在中间。其中一名青年男子手持利刃,架于一名大将颈间,他身边一女子黑纱蒙面,二人挟着那员大将,缓步向主帐走来。 易寒看得清楚,失声唤道:“霜乔!” 崔亮由方书处出来,捧着一迭奏摺,小吏撑起油伞,二人经夹道,过宫门,往弘晖殿行去。 小吏仓惶行礼:“卫大人。” 卫昭双手拢于袖中,并不说话,目光凝在崔亮面容之上,良久方淡淡道:“崔解元?” “听闻崔解元医术颇精,卫某有一事请教。”卫昭话语有些飘浮,小吏忙接过崔亮手中奏摺,远远退开。 卫昭双眸微眯,沉默良久,缓缓开口:“骨裂之症,如何方能迅速痊癒?” “外力所致,肩胛骨处,骨裂约一分半。” “用过,但好得不快,病人颇感疼痛。” 卫昭自他身边飘然而过,声音清晰传入崔亮耳中:“多谢崔解元,我会派人来取药方。” 卫昭在内室门前停住脚步,冷冷道:“今日还疼得厉害?” 卫昭轻“嗯”一声,魏五婶也是善于察言观色之人,忙退入厨房,不敢再出来。 屋内并无烛火,黑暗中,他如幽灵般飘至床前,长久凝望着那已有些憔悴的面容,右手微颤。 指下的肌肤如绸缎般光滑,似雪莲般清凉,从未有过的触感让卫昭心头一阵悸动,手指便有些颤抖。 江慈却只是喃喃地唤了声:“师父!”再无动静。 晨曦微现。 魏五婶语带怜惜:“你这孩子,怎么这么客气?” 江慈将空碗递给魏五婶,道:“昨夜睡得有些热,我记得似是踢了被子,倒辛苦五婶又替我盖上。” 江慈愣住,半晌方道:“他人呢?” 江慈细想片刻,大喜道:“快,劳烦五婶,把药煎好,拿来我喝。” 卫昭双手停在胸前,又慢慢系好襟带,道:“可曾看清,是哪边传来的?” 卫昭沉默片刻,冷冷一笑:“看来,又有大将阵亡了。”。” 易五应是,转身离去。卫昭正闭目而憩,管家轻步进来:“主子,有人在府门口,说要送样东西给您。” 卫昭猛然睁开双眼,管家将手中狐裘奉于他面前,低声道:“来人说,裴相吩咐,将这狐裘送给主子。说这狐裘是他心爱之物,一直珍藏在草庐之中,舍不得用。现听闻主子受伤,颇为担忧,暂时送给主子使用,待他回京之时,再来讨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