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一、宇文景伦 易寒负手立于涓水河畔,身后河岸的高坡处是己方接天的营帐,而河对面,是华朝守军的军营。河面上,随风轻漾的,则是双方对峙数日的高桅战船。 易寒低不可闻地嘆了口气,转身步向高坡。甫到坡顶,便听得下方树林旁传来震天的欢呼声。 他突到最后一人身前,右足劲踢,那名桓兵向外跌倒,银甲人突出缺口,再喝一声,刀鞘迸上半空,他横手握刀,刀气轰向地面,黄泥和着草屑纷飞,再有十余人向后跌倒。 桓军将士们发出震天的喝彩声,易寒微笑着走近,银甲人转身看见,笑道:“先生来得正好,还请先生指点景伦一二。” 宣王宇文景伦将手中宝刀掷给随从,与易寒并肩向大帐走去,桓国将士望着二人身影,均露出崇慕的神情。 易寒微笑道:“大战在即,保持将士们的斗志和精神,确是必要。” 二人在几前盘膝坐下,宇文景伦斟了杯茶,推到易寒面前:“这南国的春季,太过潮湿,粘得人提不起精神,将士们多不适应,若不活动活动,只怕会生锈。” 一人掀帘进来,宇文景伦和声道:“滕先生快来一起参详。” 他从袖中取出一份密报递给宇文景伦,宇文景伦展开细看,冷笑一声:“华朝是不是无人可用,又将王朗往回调,裴琰的伤真的就这么重?” 宇文景伦一笑:“他现在不来也好,等我先把王朗干掉,再与他在战场上一较高低。那年新郡一战,我在西线,没能与他交锋,一大憾事。” “嗯,我心中有数。王朗也是沙场老将,按这密报时间来算,他最快也得三日后才能赶到东莱,咱们就要趁他未到之前,渡过涓水河,攻下东莱。” 易寒点头:“过了涓水河,便是山陵地形,不比我们打成郡和郓州。” 易寒与滕瑞忙齐施礼:“王爷太客气。” 见宇文景伦抬头,目光中充满征询之意,滕瑞微笑道:“今夜月光极佳,不知王爷可愿做一回探子?” 月朗星稀,涓水河在月光下,波光盈闪,越显秀美蜿蜒。 “走走吧。”宇文景伦将马绳丢给随从,负手前行。 宇文景伦顿觉神清气爽,笑道:“这两年老是憋在上京,都快憋出病来了。” 易寒却不说话,负手在河边慢慢走着,落在众人后面。 易寒望向涓水河对岸,嘆道:“倒也不全为心结,只是故地重游,有些感慨罢了。” 宇文景伦望向滕瑞:“滕先生二十年前来过此处?” 宇文景伦嘆道:“这南国风光确是极佳,若是能拿下华朝,真想请父皇在这片疆土上走一走,看一看,唉―――” 此次借东朝内乱,宇文景伦终得重掌兵权,策十五万大军南下,若能战胜,以北统南,他才有机会一展抱负,可若是战败,只怕――― “是。”宇文景伦在河边停下脚步,负手而立,望向苍茫夜空:“虽说治乱兴衰,自有天定。但我宇文景伦定要在这乱局之中搏一搏,会会华朝的英雄豪杰,看看谁才是这天下的强者,谁能一统江山,万民归心!” 滕瑞走向前方河边的一处密林,用脚踩了踩地面,回头笑道:“天助我军。” “不错,涓水河沿这郓州全线,俱是极深的烂泥,无法下桩。唯独这处,河床是较硬的土质,而且河床较高,只要打下木桩,架起浮桥,骑兵便可过河。” 滕瑞知他心思向来慎密,必要弄清楚成因 他又道:“从华朝军队只驻防在赤石渡,而这处少人巡防便知,他们尚以为我们只能以战船过河,其余河段没办法于短时间内搭桥铺路。” 滕瑞道:“当年只是用稍硬一些的泥土和着小碎石加固垫高了一下河床,我们在木桩的外面套上一层铁锲,便可钉入河床。这处河面狭窄,也是当年选址建坝的主要原因,所以抓紧一些,多派些士兵前来打桩,再架浮桥,估计大半夜功夫,能成。” 宇文景伦将手一合:“好!华军以为我们要从赤石渡以水军发动进攻,我们就偏从这处过骑兵,然后火烧连营,让他们腹背受敌!” 桓国铁骑攻破成郡,一路南下,郓州等地也相继被攻下,华军们节节败退,直至退至涓水河以南,方得暂时的喘息。 他下得哨台,东莱驻军统领邢公卿大步走了过来:“田将军,他们又打起来了,咱们得去劝劝。” 邢公卿语带不屑:“桓国人要和我们打水仗,那是弃长取短。咱们东莱的水师可不是吃素的。” 田策心中暗骂:你个邢包子,叫我接这个烫手山芋,好向你家主子邀功,当我不知?! 又道:“连议事堂出面,都没能调停好,我们就一边看着吧。” 田策眼光扫过对岸,灵机一动,沉吟道:“既是如此,我就去调停调停,但这二位手下众多,我得多带些人马过去。这里就交给邢统领,桓国人若是攻过来了,邢统领就响号通知,我再赶过来。” 邢公卿见田策带着人马离去,也有些怕桓国战船攻过来,命手下将强弓架起,火箭备下,又检查了一下船头的投石机,方稍稍安心。 他正胡思乱想,却听得对岸炮声齐鸣,号角高扬,十余般战船趁着蒙蒙夜色,驶了过来。 东莱水师所配硬弓皆在八十石以上,士兵们将箭尖涂上火油,架上强弓,执火在侧,只待桓国船隻再近些许,便行开弓。 桓国战船退后些许,不多时又再度攻来。邢公卿眼见敌军这次是势在必得,忙命人上高台吹响紧急号角,擂响战鼓,希望田策能及时赶回支援。 邢公卿见田策迟迟未带兵回援,桓军又攻得甚紧,正有些慌神,部属匆匆奔来:“统领,那边还在打,死了不少人,一片混战,找不到田将军。” 这一战,直进行了大半夜,桓国船隻轮流进攻,却不冒进,双方箭来矢去,火光满天,始终在胶着状态。 眼见战船驶向对岸,易寒面有疑虑之色,宇文景伦笑道:“易先生有话请说。” 宇文景伦右手轻举,止住易寒的话语:“用人不疑,疑人不用。”他负手前行,易寒跟上,听着号角齐鸣,宇文景伦嘆道:“五年前,我在上京偶遇滕瑞,便将他引入王府,视为左膀右臂,不计较他是华朝出身,先生可知是何缘故?” “因为,他有他的抱负。”宇文景伦悠悠道:“他虽是华朝人,却希望南北统一、民族融合,更希望他的满身艺业能得施展。这样一个治世之才,只要能让他得展所长,必不会让我失望。” 易寒嘆道:“滕先生志向高远,令人佩服。可是,只怕他想得太过理想。” 易寒点头道:“不说太子权贵们,就是王爷手下这些个将领,多半想的是攻城掠地,抢过就算。打下城池之后,如何治理,如何安民,这才是最大的问题。” 易寒道:“王爷得想想办法,约束一下才行。咱们若是攻下东莱、河西,战线拉得就有些长,粮草有一部分得就地补给,万一民愤太大,可就有些麻烦。” 夜半时分,远处仍隐隐传来战船的号角之声。飞狼营的高手们也执刃在对岸守防,便将手一挥。 桓国铁骑威名赫赫,夜行军更是极富经验。赤石渡的华军们正全力抵抗正面战船的进攻,震天的战鼓声淹没了铁蹄掩近之声,待那如雪利刃、如星火光突现于面前,已是血流满地、死亡枕藉。 易寒早带了上千人马,直衝河滩,一部分人掩护,另一部分人将早已备好的火油泼向华朝的船隻,再迅速射出火箭。 小丘高处,长风骑副将田策身定如松,冷眼看着河岸的火光直衝霄汉,平静道:“吹号,撤往河西!” “拿下东莱,直攻河西!”飞狼营的精兵们簇拥在他身边,齐齐举刀高呼。 东莱统领邢公卿阵亡,东莱、郓州、郁州等地驻军死伤殆尽,长风骑副将田策率残部约三万余人退至河西城以北,拚死力守“回雁关”。 春雨绵绵。 夜深人静,仅余一两户人家屋中透着微弱的烛光,在雨丝中凝起一团光影。 魏五婶纳着布鞋,并不抬头:“我再做一阵,你先睡吧,小子们还得你哄着才能睡着。” 听得媳妇的惊呼声,魏五婶猛然抬头,吓得全身哆嗦,半晌方想起来要呼人,却喉间一麻,被那人点住哑穴,发不出声。 魏五婶吓得双目圆睁,本能下将头点得鸡啄米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