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翠光寒影 这日是十一月初五,正是洪州城每逢五、十之日的“杂耍盛会”。虽坐于马车之中,江慈仍能感觉到城中的繁华热闹气象。见她不时掀开车帘望向车外,裴琰微笑道:“你这么爱玩,以前怎么在邓家寨呆了十几年都没下山?” 裴琰低头饮茶,沉默片刻抬头微笑道:“你倒挺怕你师姐的。” 裴琰掀开车帘,侧头望向窗外,口中道:“要是星月教主的事情了结了,我又给你解了毒,你是想回邓家寨,还是会继续在外游玩,又或是―――” 裴琰微微一笑:“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裴琰笑容渐浓:“我相府虽然家大业大,但你这般好吃,只怕多住一段时日,我会被你给吃穷了。” 正说话间,马伕一声长吁,马车停稳,江慈当先跳了下去。她将车门打开,侍立一旁,伸手欲让裴琰就手下车,裴琰面容微寒,左手食指笼于袖中,轻轻点上她臂间穴道。江慈手一酸,垂落下来,眼见裴琰下车,在杨太守的引领下往高阁而去,忙揉着右臂,跟了上去。 阁中摆着十余张黄楠木矮几,杨太守将裴琰引至首位上盘膝坐下,江慈抚着酸麻的右臂在裴琰身后跪落,不明这只大闸蟹为何突然翻脸,要点自己的右臂穴道。见他俊面含笑,对洪州一众官员说着漂亮至极的官面话,不由恨恨地对着他的背脊骨翻了个大白眼。 裴琰微笑道:“本相也很久未见何家妹子,她与令千金要一同观赏杂耍,本相极愿作陪。” 裴琰回头看了她一眼,努努嘴,让她将酒斟上,江慈嘟着嘴伸出右臂,裴琰一笑,右手弹出一粒花生米,解开了她的穴道。 裴琰笑着举起酒杯,与右手下方案几后杨太守遥敬后仰头而尽。 江慈转头望去,只见当先一名女子,年约十七八岁,眉彩飞舞,英气勃勃,顾盼生姿;她身后一名女子,年纪相当,腰肢袅娜,翩跹轻盈,略略垂首,偶尔抬头暗窥裴琰,秋水盈盈,脉脉生波。 何青泠笑声极为爽朗:“裴家哥哥又拿我说笑,你可是武林盟主,我再大胆也不敢和你动手的。”她说着踢了踢跪于裴琰身边的江慈,江慈只得转到裴琰另一边跪落。 裴琰微微欠身,笑容俊雅无双:“素闻杨小姐诗才之名,裴琰正想向小姐讨教一二。” 小郡主何青泠一边与裴琰说笑,一边瞥了眼另一侧手执酒壶的江慈,将酒杯一顿:“裴哥哥新找的这小厮可没一点眼色,不知道给本郡主斟酒。” 何青泠笑道:“裴哥哥这是回长风山庄吗?我正准备明日上长风山庄与师父师姐们会合,倒巧,可以和裴哥哥一道。” 何青泠一愣:“有何不便?” 何青泠冷冷一笑:“他们爱猜疑,就让他们去猜罢。我们青山派这回,是一定要将这个武林盟主抢过来的,让那些嚼舌头的人看看,青山派的女子,要胜过男儿数分!” 何青泠隐有不悦:“还能有谁?!师父不愿出面,自是只有大师姐了!” 何青泠轻哼一声:“师父偏心于她,我有什么办法!” “哦?”何青泠坐近一些,低声道:“裴哥哥快教教我。” 江慈不明这杨小姐的丫鬟找自己有何事,欲待不理,那丫鬟猛然伸手揪了一下她的右臂。江慈差点痛呼出声,瞪了她 二人行到阁后迴廊,江慈揉着右臂,怒道:“小丫头,你掐我做什么?!” 江慈这才醒觉自己是小厮装扮,心中好笑,轻咳一声,双手抱于胸前,靠上木窗,右足足跟轻敲地面,冷冷道:“这位姑娘,咱们素不相识,有什么话就快说吧,本公子忙得很,咱家相爷可是一时都少不了我的。” 江慈愈觉好笑,肩头又有些痒痒,不由向后退了两步。那丫鬟正低头说话,始料未及,右手搭空,险些摔了一跤。 阁内,裴琰忍不住微微而笑,何青泠将他面上俊雅笑容看得清楚,一时便有些走神。 江慈只笑不语,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唇边酒窝愈深,笑得一阵,她不可自抑,趴倒在案几上。 江慈目光顿时被吸引过去,忙坐直身子,裴琰和她说话,她也恍然不觉。只见高台之上,十余人在迭罗汉,最上的一名童女,身若无骨,倒撑在一名少年手中,作着各式各样的惊险动作,江慈看得兴起,忍不住随着众人一起鼓掌。 何青泠见裴琰仍是自行斟酒,自己夹菜,又见江慈坐于一旁用心观看杂耍,终忍不住道:“裴哥哥,你相府的规矩可得立一立了。” 一轮大杂耍演罢,先前那名表演的童女再度登场,只见她梳了两个童丫髻,额间一点红痣,面如粉团,甚是可爱。 随着她接住的瓷碗越来越多,台前阁内的喝彩声也是越来越响。却听“铛鎯”之声,那女童一隻瓷碗未曾接稳,身子失去平衡,跌落于地,瓷碗滚满高台。 江慈见这女童不过七八岁年纪,练功练至这等水平,可以想见吃了不少苦头,那汉子先前踢她数脚极为用力,有一脚踹在面部,隐见其右颊高高肿起,不由怜惜之心大盛。 裴琰转过头来,江慈犹豫了一下,贴到他耳边轻声道:“相爷,你能不能说句话,救救她?” 江慈又羞又怒,只觉这人心硬如铁,耳边听得那女童犹自哭嚎,在台上滚来滚去,状极痛苦,“腾”地站起身来,怒视裴琰:“相爷妹子多,这个何家小姐也是,那个杨家小姐也是。只是不知台上这位若也是相爷的妹子,相爷管倒是不管?!” 江慈瞪了他一眼,身形一闪,跃出正阁,纵上高台,将那女童护在身后,向那中年汉子怒目而视:“不准再打她!” 江慈返身牵住那女童的手,见她满面惊惶之色,微笑道:“你别怕,我会想办法,不让他再打你的。” 裴琰眯眼看着江慈牵着那女童走入阁中,冷冷一笑:“是吗?!” 那女童张口接过,冲江慈甜甜一笑,又低下头去。江慈心中高兴,转身又去拿案上菜餚。女童却突然抬头,眼中闪过得意的光芒,右手一翻,手中匕首寒气凛冽,带着森森杀意,直刺向正俯身端起碟子的江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