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了一会儿，默然道：“国力不可耗尽，还是缓一缓吧，至少等明年夏粮收上来之后，再全力剿灭北齐朱里真残余。” 对于这个结果，沈毅早就心里有数了，因此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微微低头道：“陛下圣明。” “直到……” 洪德帝叹了口气：“迁都，迁都……” “要是迁都了，她也会住在建康。” 这是皇家自己的事情，跟他没有关系，况且先帝就是埋在南边的，将来太后娘娘也会葬入先帝的帝陵，她本就不会搬家。 洪德皇帝背着手，往前走了十多部之后，继续说道：“这件事情急不得，将来很长一段时间，怕还是要沈卿你镇守在北边。” 皇帝微微摇头：“他们镇的住北边，却没有办法替朕经略燕都，等国土恢复，朕准备设南北直隶省。” 听到这话，沈毅心里也忍不住犯嘀咕。 对自己真是放心啊！ 其实沈毅本人，都已经做好回朝廷躺在功劳簿上装逼享福的准备了。 毕竟淮安军一系的将领镇守北方的话，沈毅本人在不在北方，其实没有什么分别。 “恳请陛下允准。” 饼哥不以为然的摆了摆手，开口道：“你在外出征的时候，四处奔波，不太方便带着家里人，等你到了北边做总督的时候，就不能算是出征了。” “到时候，让家里人一起跟你去北边就是。” 不管皇帝这话是随口一说，还是真心实意，身为皇帝，这句话能够说出口，就极其不容易。 君臣二人之间没有什么太大的矛盾，从洪德六年初相识到现在，十二年时间里一直都是并肩同行的同路人，而且沈毅这个人一来没有造反的动机，二来不是什么野心家。 可即便如此，不考虑这一代人，身为皇帝也应该考虑下一代人，洪德皇帝能对沈毅全盘相信，也是让沈侯爷心中触动的。 如果他从现在开始，对沈毅处处防备，反倒会让君臣之间慢慢生出嫌隙，这样维持互信，以沈毅的性格，反而会投桃报李。 皇帝从来不与别人同桌，因此这场晚餐也是分食，众人各自坐在一张桌子上，沈毅与张简坐在皇帝的左右手边，两个皇子要再往后坐一位，二位皇子后面，才是山东布政使张简。 众人起身，纷纷对着皇帝行礼，然后准备起身告辞，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孙谨低头应是，等他离开之后，皇帝看着他的背影，无奈道：“这个孙谨，做事情是很用心的，遇事也不糊涂，但是带在身边，却没有高明那么称心如意。” 沈毅微微欠身，笑着说道：“论察言观色的本事，高公公是极了不起的，不过孙公公也是聪明人，陛下应该是一时半会没有适应。” “他年纪也不小了，再在这个位置上做下去，将来恐怕求个善终也难，因此为了内廷，也为了他自己，朕就是再舍不得，也要换了这个内廷大太监。” 沈毅想了想，问道：“如今北方平定大半，孔家的所有事情，都在陛下的一念之间，难道他们还有什么蹦哒的余地？” “崇圣侯与衍圣公两脉之间如何决断，朕还拿不定主意，按着朕的意思，应当是崇圣侯这一支以小宗入大宗，继承衍圣公的位置，不过朝廷里的那些文官未必买账，天下读书人未必买账。” 他看着沈毅，笑着说道：“沈卿向来是个有主意的人，给朕拿个主意罢。” 沈老爷不紧不慢的说道：“北齐衍圣公一脉，事胡帝几十年，既然要正正统，就不能让他们再做咱们大陈的衍圣公，不然当年南渡之狼狈，七十多年来之耻辱，意义何在？” 皇帝低头喝了口酒，叹了口气：“朕还是想要求稳。” 这会儿，酒菜已经端了上来，皇帝对着沈毅招了招手，示意沈毅过去与 沈毅伸手给皇帝倒酒，一边倒酒，一边笑着说道：“折中的法子却也简单，让崇圣侯府选一个适龄的孩子，过继给北齐的那个衍圣公孔尚贞，朝廷再敕封这个孩子为新的衍圣公，这样两家都算是顾及到了，两宗多半也都会同意，不会再闹事。” 而对于崇圣侯府来说，虽然吃了点小亏，但是今后世世代代的衍圣公，实际上就都是他们那一枝的后人了，因此他们多半也能接受。 皇帝闻言，眼前一亮，拍手道：“这是个好法子。” 孙谨恭敬低头：“奴婢遵命。” 沈老爷依旧神色恭谨，让自己的杯子矮了半杯，回答道：“陛下神文圣武，臣能想到的事情，陛下您自然也能想到，只是陛下没有说出来而已。” “沈卿这话，有些意思。” 鱼台县到曲阜只有二百里多一些，虽然皇驾的速度不快，但是三天之后，也还是赶到了曲阜，曲阜的县令，官员，以及城中的百姓还有孔家人，都早早的出城，跪在道路两旁，迎接洪德皇帝的到来。 皇长子李望性格内敛，倒还好一些，不怎么跟沈毅说话，皇三子李容，就常常拉着沈毅的衣袖，要沈毅讲故事给他听。 等到马车快进曲阜的时候，沈老爷一手一个，抱着这两个小娃娃，掀开车帘，看着缓缓靠近的曲阜城。 “我听说，惠妃娘娘前段时间，带大殿下去了一趟大义坊，大殿下去那里做什么了。” “去见了一个老人家。” 大皇子想了想，还是回答道：“我不认得，不过母妃让我喊老人家外曾祖父。” “知道了。” “臣孔尚贞，领孔家上下，叩拜吾皇，吾皇圣安。” “摆驾孔府。” 洪德皇帝抬头看了看这座府邸，笑着说道：“不是第一回来了，起身，起身。” 后一辆马车里的沈毅，这会儿也下了马车，他把两个皇子交给孙谨，开口笑道：“孙公公好好照看两位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