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爷抿了口茶水，缓缓说道：“这旧日怨仇报不报，对我来说其实无所谓，毕竟我家世居南方，并不是当年南迁的侨民。” 这话就有些敏感了，非是自己人，绝难说的出口，喝的五六分醉意的张藩台，几乎是立刻清醒了过来，他抬头看向沈毅，半晌没有说话，过了好一会儿，张简才握了握拳头，闷声道：“时局如此，子恒能做成这样，已经是千百年未有的奇才，将来要是有谁敢在朝廷里嚼这种舌根子，别人不说，我张某人第一个不能容他！” 沈老爷笑了笑：“几位宰相，哪一个不是暮年了？便连赵师伯，今年也已经六十好几岁了。” 虽然这个年纪对于宰相来说并不算大，但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说，已经是难得的长者了。 沈老爷语气笃定：“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来说，一定会有人拿这件事攻讦我。” 沈毅拍了拍张简的肩膀，微笑道：“师兄不必着恼，这对于我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至多是口舌之争，无碍事体。” 张藩台默默叹了口气。 “以布政之职，代巡抚之事。” “好了好了。” “将来师兄接了赵师伯的班，我还指望师兄多多照拂我。” “怎么是胡话了？” “不惑之年拜相，有什么稀奇？” 沈老爷语气悠悠：“老相国卸任太久了，早年的大陈与现在的大陈大不一样，这山东一省的官员，将来都是师兄的门人故吏，足以支撑师兄拜相了。” 张简看着沈毅，还是抵制住了诱惑，摇头道：“你少要哄我，我还是想踏踏实实的做官。” 张藩台若有所思，问道：“陛下什么时候到山东？” 张简默默点头：“这几天，我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咱们一同去曲阜迎驾。” 张藩台一愣，随即叹了口气：“那还要提前几天出门，我这几天，恐怕觉都睡不得了。” 七月中旬，皇帝的辇驾到达山东界限。 等皇帝的辇驾在官道上越来越近，沈毅与张简等人，都快步迎了上去，然后山东的一众官员齐刷刷跪在道路两边，张简与沈毅两个人，则是在皇帝的龙辇前，叩首行礼。 “臣山东布政使张简。” 龙辇停下，皇帝陛下掀开车帘，他先是看了看沈毅，还没有下马车，就瞪了一眼旁边的孙谨：“还不去扶沈卿起来？” 孙谨连忙应了一声，快步上前，将沈毅搀扶了起来，一边搀扶，一边开口道：“侯爷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一别大半年，沈卿给了朕无数个好消息。” 沈毅微微欠身，恭谨道：“陛下过誉了，如今北伐之事未竟，臣所有功劳，都还是镜花水月，未曾成真，当不得陛下这样夸奖。” 说完，他回头看了看身后的车驾，对孙谨说道：“去，让他们两个下车走动走动，见见人。” 不过不同于上一次，这一回两个小孩子见到沈毅之后，二话不说，很干脆的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对着沈毅磕头行礼。 “拜见叔父。” “二位殿下快快起身，快快起身。” 被皇子磕头，沈毅不是没有经历过，不过上一回那是在甘露殿里，也就是私底下，除了宫里的人之外，没有多少人看见，因此沈老爷并没有太多心理负担。 这是在官道上，山东三司使衙门以及兖州府衙门的官员，几乎统统到场，除此之外，远远的还有一些鱼台的地方百姓在观望！ 在这个时代，所谓天地君亲师，也就是说君臣关系是大于亲属关系的。 至多就是拜年的时候，向越王李誉磕头拜年。 可是现在，君臣礼制明显被逾越了，因为无论如何，皇长子李望，皇三子李容，都不应该给沈毅磕头 两个皇子不约而同的看向皇帝，洪德帝笑吟吟的看着三个人，开口笑道：“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 他看着沈毅，开口笑道：“沈卿陪朕走一截？也顺便看一看这山东地界，是个什么样的光景。” 一直跟在皇帝身后的内卫指挥使陆晟，默不作声的离开了队列，随着他的离队，暗处不知道多少内卫，沿着官道向官道前面延伸了出去，清理前面可能会出现的威胁。 皇帝走在前面，沈毅落后半步，跟在他身后，这位久在樊笼中的天子，一边走路，一边四下观望。 皇帝陛下看了，很是高兴，扭头对着沈毅说道：“一眼望去，沃野千里，真是好地方。” 明年洪德十九年，山东三年免税的优待，也就到期了。 张简立刻快步上前，毕恭毕敬的跟在皇帝右侧，低头行礼：“臣在。” “不会。” 皇帝满意点头，微笑道：“张卿这个布政干的很好啊，朕看了不少山东这里的奏报，山东六府，基本上已经全部恢复了。” 一旁的沈毅适时接话，笑着说道：“臣这几年虽然兼着山东巡抚的差事，但是大半精力都在军事上，几乎没有怎么打理山东政事，张藩台是一个人做了两份差事，劳苦功高。” 皇帝看了看这师兄弟俩，随即哑然一笑。 说罢，皇帝继续往前走去，沈毅神色平静的跟在他身后。 皇帝陛下看了一会儿官道两旁的风景之后，抬头望天：“北方战事现在是个什么模样？” “如果陛下想要快一些，那就所有的大军一起推到燕都去，这样可能会有一些伤亡，但是臣可以保证，今年年关，臣就可以兵围燕都。” “如果打的快的话，军队要快速北上，再加上物资运送，抚恤，赏钱等等，就要死更多的人，花更多的钱。” 他停下脚步，回头对着沈毅笑道：“老实说，朕想看到沈卿明天就给大陈打下燕都，朕甚至想这一趟北上，就顺带着去燕都看一看，去祭拜北方的几座大陈皇陵，告祭列祖列宗的在天之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