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靖把这张纸,放在了抽屉里,微笑道:“虽然现下还不成书家,但是字迹里隐然有些杀伐之气,跃然纸上。” 沈毅本来想谦虚几句,但是听到他这句话之后,突然若有所思。 自成风格……难道是说自己要在朝廷里自成一派了? 他顿了顿之后,又说道:“再有就是,舍弟的字,也比下官好上不少,常常得恩师称赞。” “将来无可限量。” “着实让人艳羡。” “相国过奖。” 离开了这处房间之后,沈毅行走在中书省里,往议事堂的大班房里瞥了一眼。 沈毅也扭头,看向了他们。 右边是宰相崔煜,神色冷漠,面无表情。 沈毅对着谢旻微微点头示意,然后看也没有看崔煜,两只手拢在了袖子里,转身离开了中书前院。 谢相收回了目光,看了看已经离开座位,负手站在窗前观望的宰相岳谦,微笑道:“咱们大陈的这位北伐主帅,愈发有重臣风范了。” 此时此刻,哪怕是崔煜,也不能否认,沈毅已经是正经的朝堂重臣。 因为五个宰相,总有一两个是会被相对边缘化的。 这个时候,陈靖刚好走了进来,他环顾了众人一眼,轻声道:“这位主帅,需要咱们议事堂配合的不少。” “诸位都看一遍,看完了。” 谢旻接过,扫了一眼,问道:“沈七写的?” 这老头这才把目光重新放在了这张纸上,啧然有声。 …… 他提着酒菜,来到了大义坊,在私塾里,寻到了孤身一人的顾先生。 沈毅放下酒菜,看了看老头,脸上露出笑容。 顾老头生平最好这一口,于是师徒俩坐了下来,推杯换盏,不知不觉,已经喝的面酣耳热。 “也没让人给你送东西?” 沈毅眯了眯眼睛。 不过沈毅并没有明说,只是敬了老头一杯酒,轻声道:“她不来也好,顾师也能得个清净。” “若是一直不来,也就罢了。” “她便来了。” 腊月二十九。 这天上午,惠妃娘娘带着皇长子一起出宫,回娘家省亲。 在吕尚书府上待了一个上午之后,到了下午,惠妃娘娘便换了一身衣裳,到了大义坊,探望另一位祖父。 沈毅这个时候,还在睡午觉,收到了蒋胜的报信之后,他略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换上了一身便衣,步行离开了家里。 因为天冷,路上来不及清理的积雪,稍稍化冻之后就又被重新冰冻了起来,踩上去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少年人面白无须,虽然看起来非常正常,喉结之类也是有的,但是沈老爷还是一眼看出来,这是个小太监。 下意识的微微弯着腰,浑身上下到处透着小心翼翼四个字。 沈毅看了看他身后,并没有看到惠妃的身影,微微皱眉之后,开口道:“我是沈毅。” 沈毅瞥了他一眼,没有理会,而是大步走进了这个私塾,开口道:“我今日来,是来拜访顾师的,非是来见什么娘娘的。” 沈毅的态度很简单,他不会,也不可能私下里跟贵妃单独见面。 即便这种见面,可能是皇帝默许,甚至是皇帝在其中出了主意的,沈毅也不可能去见。 态度简单明了。 沈毅进了私塾之后,寻到了正在埋头写什么东西的顾老头。沈毅走了过去,自己搬了把椅子,坐在了老头旁边,有些好奇的看了看他,问道:“顾师在写什么?” 沈毅想了想,笑着说道:“莫非是请先生出山,到即将建起来的建康甘泉书院教书?”字一边开口道:“赵治说,开了春之后,建康的甘泉书院就要办起来,让我去那里,教授后学末进读书。” 说到这里,老人家嘴角抽了抽,手上的毛笔也停了下来,神色复杂:“那功名,三十多年前于我,可能还有些用处,现在,黄土已经埋到脖子了,还要功名做甚?” “回绝了。” “不过赵治这个人还算厚道,这些年也帮了老夫不少,老夫虽然不准备去他那个买卖里教书,但是也不能忘恩负义。” 沈毅听他这么说,不由哑然道:“顾师,那个是江都甘泉书院,在建康的分院,是正经的书院,非是什么买卖。” 顾老头撇了撇嘴道:“你们这些甘泉书院的人,花心思在建康办学,将来培养出了进士,便是你们几人的门下,为你们在朝廷里壮声势,等这些人做了大官,又回头来壮大书院。” 沈毅被他说的哑口无言,片刻之后,才无奈摇头道:“顾师说的太难听了,我那岳父是个实诚人,一心治学,无心功名利禄,他所求,无非是将书院壮大而已。” 顾老头继续埋头写字,闷声道:“他还算是个正经的读书人,但是他陆济中这样豁达,未尝不是因为没有儿子,断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