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父半夜逃出家去,泅水过了淮河,投了袁军,在袁渡麾下做了个小卒……” “后来因军功,还升了总旗。” “血流漂杵。” “后来,为父狼狈逃回凤阳,一病不起,在床上躺了大半年,才慢慢休养回来……” “从那时候起,为父便再不敢渡过那条河了……” 直到这个时候,赵涿才猛然明白过来,为什么去年淮河水师北上游击齐境的时候,自家的父亲只在淮河船上坐镇指挥,没有踏上淮河以北的地界…… 赵大将军默默说道:“是啊,都过去了……” 说到这里,他回头看着赵涿,缓缓说道:“涿儿,为父交代你几句话,你一定记住。” 赵禄缓缓说道:“为父已经输了,输的彻彻底底,将来很难再掌握淮河水师。” “不过我们家不掌淮河水师,也不能让沈七执掌淮河水师……” “不错。” “但是要北伐的,又不止他沈七一个人。” 赵禄没有接他的话,而是静静的说道:“当今天子,是个了不起的天子,虽然年轻,但是已经足够强大了,今后我儿,要成为天子门下第一忠臣……” “爹,不是应该您去做这个忠臣么……” “我们赵家这些年,之所以被外人称为赵阀,是因为的确违逆了一些朝廷的诏命,而且做了不少错事,这些错事,不可能凭空消弭……” 他看着赵涿,缓缓说道:“你明日北上徐州,为父明日南下建康……” “咱们赵家,跟李家是有香火情分的……” “我儿依旧能领淮河水师。” 赵禄不紧不忙,继续说道:“那个时候,你心里,便只能有两个字。” “忠心……” 赵大将军闻言,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话就说到这里,明日一早,咱们父子便各奔南北。” 赵涿泪流满面,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了几个响头。 赵禄伸手把他扶了起来。 “便都在你的身上了。” 十日之后,在内卫的帮助下,赵涿成功的进入到了徐州城中。 他进入徐州的时候,已经是子夜时分,内卫给这位淮河水师的少将军寻了个住处,睡了一晚上。 走在徐州城大街上的时候,赵涿看到大街上并不缺少齐人,还有一些家里没有了肉食,便把院子里种的菜拔了出来,放在路边摆摊售卖。 赵涿看向一旁带着自己的年轻人,问道:“兄弟,这徐州城不是在打仗么?昨夜我进城的时候,还能依稀听到炮火声,城外尸体也不少见,怎么城里竟像是浑然无事的模样?” “不缺粮,却有些缺菜,因此路上有不少摆摊的,这会儿大多数是以物易物。” 就在这位少将军东看西看的时候,已经到了知州衙门门口,他抬头看了看,只见这个知州衙门的牌匾上,依旧挂着知州府几个字,但是大门两边却没有了对联,被人用漂亮的行楷,写了六个大字。 赵涿一怔,随即领悟到了其中的意味。 他问道:“沈……沈侍郎就在里面?” 这邸报司的年轻人微笑道:“我家司正,就在里面办公,这会儿已经在等着赵将军了。” 很快,他把赵涿领到了沈毅的书房门口,然后低着头说道:“司正,淮河水师的赵将军到了。” 赵涿抬头打量了一眼沈毅。 虽然看起来依旧很年轻,但是与建康城里那些吟风弄月的白面书生们相比,似乎已经格格不入了。 “赵兄太客气了。” 赵涿微微低着头,开口道:“沈侍郎下了军令,末将不敢不来。”:“今日咱们不提公职。” 因为赵涿的到来,就意味着在他正南的淮河水师,最起码不会掣他的肘,甚至在关键的时候,还可以帮他一把。 沈老爷喝了口茶水,微笑道:“只叙旧。” “多半也是会的。” 赵涿抬头看向沈毅,沉默了一会儿,开口道:“不管怎么说,舍妹当年,的确太过胡闹。” “我代舍妹,向沈侍郎赔个不是。” 他笑了笑,开口道:“四姑娘至今未嫁,不是么?” “看来沈侍郎,依旧耿耿于怀。” 他微微摇头,否决了赵涿的话。 “若今日我,不是什么兵部侍郎,依旧是不第的读书人,赵兄会作揖否?会低头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