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八小说网 > > 加油!你是最胖的 > 第八章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跟你一起慢慢变胖

第八章 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跟你一起慢慢变胖(1 / 1)

〔一〕 我在工作室设了一简易神坛,中间摆着那大肠导演的照片,放上香炉插上三根香,还摆了贡品,弄得跟灵位似的,我天天跪在那儿,无比虔诚,就祈求两件事:导演一定要身体健康、艺术青春永驻;郝泽宇一个月内一定要胖二十斤。 我说:“就为了十五万,还得胖二十斤……” 行,接就接吧。 郝泽宇本人有点蒙,也不是他不乐意为艺术献身,而是不知道怎么增肥。我跟老牛相视一笑,从来没有听过如此荒谬的问题!吃胖还不简单? “吃了吃了,我吃得可饱了。” 他把照片发给我,我盯了半天,又转发给老牛。 我说:“这不作弊吗?你看那照片,体重秤旁边的影子,估计他拎着哑铃站在上面呢。” 第四天中午,我俩拎着箱子,准时出现在郝泽宇家门口,郝泽宇睡眼惺忪地开门时,还以为我俩是快递呢。 郝泽宇正要解释,老牛看看我,“你睡哪儿?” 郝泽宇惊恐地问:“你们要干嘛?” 我握拳:“填鸭行动开始了。” 胖子多喜庆,瘦子多丧精。郝泽宇的胃口跟他家一样,走性冷淡风格,这么多年缩成了一小团。但是在我和老牛的影响下,他吃饭也开始穷奢极欲起来,还提议从网上买了个日本暖桌,摆在电视机前,吃了睡,睡了吃。 导演说你们要不行,我们就换人了,我跟老牛就像两口子刚参加完家长会,被老师骂了一顿,忧愁而悲愤。 老牛仰天长啸,“怎么哪哪儿都要换人啊。” 我解释,现在直播,好多都说怎么减肥怎么化妆,太没劲了,网友白天那么累,晚上看个直播都要学习,多扫兴。不如我们直播怎么催胖,反正我家郝泽宇为新戏要胖二十斤,也不能白胖啊,就把他催胖这过程直播出去,跟真人秀似的,绝对吸睛。 我一摊手,说:“你们要是不做,我们就给其他家做了,反正经常看到有人怎么减肥,增肥的过程我可没见过。” 老牛有点担心郝泽宇不同意,我说这事儿好办,咱们卖点惨就得了。我让老牛把上次买的泰国减肥药拿出来,那药吧,减肥没什么用,却一吃就拉。咱们泻完就吃,吃完还泻。这么自残下去,郝泽宇一心疼,肯定得为了咱俩好好吃饭,顺便也能把吃播答应了…… 我说那怎么能行,我们不是说好了吗?此时我特煽情地唱《时间煮雨》:“我们说过不分离,要一起一起胖下去。” 郝泽宇果然感动,说自己一定好好吃东西。 果然,爱面子的郝泽宇不同意。一切都在按照剧本走。 郝泽宇叹了一口气,“你们这是要逼死我。” 自从吃播之后,郝泽宇的脸像气球一样鼓了起来。整个人的气质也变了,以前一笑,你说他像水仙也行,像向日葵也好,现在一笑却像水仙的亲戚,蒜,还是扎在水里长蒜苗那种蒜,特有生活气息。 第一次吃播的效果太好,这个工作就固定了下来,从每周一次,变成三天一次,又变成一天一次,郝泽宇上了好几次热搜,他吃东西的样子被做成了表情包,不少洋快餐品牌还找来做微博广告。 “不像郝泽宇吃胖二十斤,好意思在直播里说自己是吃货?”网友如是说。 郝泽宇躺在日本暖桌下,拿着ipad,念网上关于老牛的采访文章。 郝泽宇突然兴奋起来,“哎,这里面提到你了。” “郝泽宇的吃货营销路线,如此成功,也是因为他的工作人员都是胖子,他们更懂胖子的心理。比如,那句著名的宣传语:‘爱你,就陪你一起胖下去’,就来源于助理的一条微博……” “没了。”气人了!连个名字都不提,白陪你胖了十斤!” 我没听见,他原样又学了一遍。还真是,笑声之间都开始哼哧哼哧了。 他惬意地躺在地毯上感慨,“好久都没这么高兴了,其实像猪没什么不好,要不以后我继续胖下去吧?” “就让我犯罪吧!不高兴了,就吃东西,这快乐来得真容易……” 他凑过来,问我:“怎么了?” “没事,我心能装下,我心大。”他歪着头,就这么看着我。 好多年后,想起这一段,我都疑心是个梦,因为太美好了。每天睡醒了就吃,吃的时候跟郝泽宇说笑,吃完的时候,我俩都困了,钻进日本暖桌下美美地睡上一觉,有美梦好,没梦也很好,反正最后会被屁臭醒,我俩会说是对方放的屁,拿脚踹彼此,闹够了再吃东西,看电视,就这么吃一个月,老牛来了,给我发工资…… 很快,现实就印证了我的想法。我们去见那大肠导演,连导演的助理都认不出郝泽宇了。 导演拍拍郝泽宇的肩膀,夸了郝泽宇好多,然后说对不住啦,现在需要你瘦身。 我们仨都愣住了。 老牛先反应过来,脸上带着谄媚的笑,附和着那大肠导演,说导演真英明神武之类的,最后依然忍不住抱怨,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们呢。说这话时,老牛嘴角有点抽搐。老牛这么暴脾气的一人,忍成这样不骂街,真为难他了。 老牛继续低三下四,说:“导演啊,您别误会,真不是我们不乐意,一个月胖三十斤容易,但一个月瘦回去,太难了……” 拿你个大头鬼奖!我刚要站起来说什么,郝泽宇攥住我的手腕,他笑得山清水秀,“导演,那我瘦回去。” 郝泽宇说:“我饿了,咱们点吃的吧。” “死也不能当饿死鬼呀。” 这一餐,我们点了好多知名外卖,永安里的清蒸大闸蟹啊,东城的辣烤猪蹄啊,望京的小腰啊,满满一桌子,还让楼下超市送来一箱啤酒。 郝泽宇突然说:“我最近胖了好多哦。” 我举手,“我啊,老牛你看你,二百斤了,脸还这么小。你看看我,脸多大,你俩加在一起,都没我大。” 我连忙扯自己的双下巴,要给郝泽宇看。 郝泽宇跟我听了哈哈大笑,“老牛,你太有才华了。” 郝泽宇捧哏,“让他们都去死!” 郝泽宇回,“她快死了,肯定死你前头。” 郝泽宇也很熟悉老牛这套,抢答,“……当经纪人,你觉得特别白瞎自个儿,是吧……” 对话没按照剧本走。老牛脸扭成一团,努力想把眼泪憋回去,然而眼泪依然抵抗不了地心引力,大滴落下,转瞬流成了水龙头。 我眼泪也落了下来。这也哭得太莫名其妙了,我连忙擦眼泪,努力笑,说:“老牛你看你,我都被你吓哭了……” 我本来给老牛找纸巾呢,听到这话,眼泪又止不住了。 我把纸巾按在自己眼睛上,心酸了三秒钟。说实话,陪郝泽宇走通告,跑商演,被人怠慢的时刻太多了,我们也觉得没什么,不爽就跟对方发火儿呗,不爽就跟对方打一架呗,反正对方跟我们一样low。然而遇到正儿八经的机会,我们不红的本质就暴露出来了。不红就是不红,在跟人家谈判的时候,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红让人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应该的,没资格不爽。因此,我们这么齐心协力地陪着郝泽宇一起胖,仿佛他身上多出来的三十斤,不是肉,而是我们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只要我们比其他人都努力,是不是我们就会变好一点?老天爷,你别笑,尽管我们仨年龄加一块儿都快一百岁了,但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我们想选择相信。然而五光十色的名利场,谁理你努力不努力呢,运气更重要,机会更重要,一步差,步步差。一样low。然而遇到正儿八经的机会,我们不红的本质就暴露出来了。不红就是不红,在跟人家谈判的时候,人家说什么就是什么。不红让人受的所有委屈都是应该的,没资格不爽。因此,我们这么齐心协力地陪着郝泽宇一起胖,仿佛他身上多出来的三十斤,不是肉,而是我们破釜沉舟一般的决心——只要我们比其他人都努力,是不是我们就会变好一点?老天爷,你别笑,尽管我们仨年龄加一块儿都快一百岁了,但是不是有这个可能呢?我们想选择相信。然而五光十色的名利场,谁理你努力不努力呢,运气更重要,机会更重要,一步差,步步差。 我把纸巾扔到一边,要把老牛抱在怀里,好好安慰他。哪想着,老牛推开我,一下子扎到了郝泽宇的怀抱——这个重色轻友的贱人!好在郝泽宇胖了三十斤,也有点儿分量,没被扑倒在地上。他搂着老牛,摸着老牛的头发,安慰说:“姑姑我爱你。” 他跟哄小孩一样,“好,你不哭,我今晚就睡你。” “算了,咱不做电影咖了,这活儿太邪了,明儿我就给否了。” 我忍不住插嘴,“你还真信他说的啊,演完这电影,就能拿金像奖?” 他自己先忍不住笑了,“没想到吧,我这么颓的一人,还挺有野心的吧。”他顺手拿起一个酒瓶当奖杯,“要不要听听我的获奖感言?”郝泽宇清清嗓子,眼睛突然一亮,瞬间有了明星的样子,“感谢金像奖。其实这一幕,我想了很多年了,天天在卫生间拿着洗发水瓶子,对着镜子练习我的获奖感言。有好多个华丽的版本,可是今天想一想,那都不是我的真心话。我没那么多的艺术追求,十八岁我入行,也只是当一份工作,有钱拿,还能让奶奶高兴,多好啊。带着这种想法,十年过去了,发生了很多事情,我不红了,奶奶去世了,当初带我入行的人也离开了我。我很多时候都很不开心,但没变的是,我依然把我现在干的事儿当成一份工作。对我而言,这个奖杯就是我今年的年终奖,我希望明年,后年,大后年,我的年终奖会越来越多。感谢天上的奶奶保佑我,感谢我的经纪人和助理……”他突然指着老牛,“老牛,我知道你一定会哭成狗,”他又指着我,“福子,你现在一定高兴得饿了。让我迅速结束这段获奖感言,咱们去大吃一顿庆祝一下!我会继续加油的!”他站起来,挥了挥手,鞠了个躬,然后望着我俩,“鼓掌啊。” 郝泽宇坐下,依然沉迷在刚刚的幻想里,“是不是挺幼稚?我也觉得挺幼稚的。我大概这辈子都没机会得金像奖了,所以我特珍惜这个电影。这大概是我离金像奖最近的一次——因为导演是个香港人。”郝泽宇被自己的冷笑话逗笑了。 他脸色平静地看我,“平时你们都哄我,我知道。我在这一行这么久了,知道我大概也就这样了——我没丧,我说的是事实。我没什么演技,也没后台,人气近乎零,趁着我最近有点曝光度,人家脑袋被门挤了,才能看上我。人家毕竟是个正经电影导演,以后呢,我可能就去拍网络大电影了,也可能去县城啊商场啊跑商演了。反正中国那么大,明星更新换代那么慢,我怎么样都能活下去,但能演电影,大概就这么一次了吧。所以,不就是胖了之后又让瘦嘛。”他捶捶自己的胸,“我扛得住……”他突然止住了,自嘲地笑了一声,“我废话真多。” 几秒钟后,老牛脸皱起来,又要哭。我嫌烦,从旁边的架子上取过老牛的泰国减肥药,拆掉包装,吞了下去,“行,那咱们就为没梦想搏一把,姐们儿陪你一起减。” 老牛惊恐地说:“福子,那是痔疮栓啊。” 〔三〕 我问爸:“什么东西,既补身体,又能减肥?” 爸劝我,“你不胖,减什么肥?”爸头往我这儿一凑,小声问,“处朋友了?” 彭松打过电话来,跟爸妈拜年。往年彭松都是中午在他爸和后妈那儿吃完饭,就跑我家过年三十。今年他后妈生了个弟弟,彭松跟他爸关系又紧张起来,他干脆去马尔代夫过年了。彭松跟爸妈说了好一阵子,电话才轮到我手里。 他也不否认,笑,“你以为谁都跟郝泽宇似的,能一个人过年呢。” 我打电话问郝泽宇:“干嘛呢?” “今儿吃什么了?” “过年你得吃顿饺子啊!停一天不行啊。” 太可怜了,我给老牛打电话说这些。老牛在东北老家过年,十分羡慕郝泽宇,“亲人都死绝了,一个人多清净啊。” “爸,你别给我添乱了,我看郝泽宇去。倒是想跟男的幽会,可身边连个男的都没有。” “他算是我姐们儿吧。” “可惜了。” 爸又问,“那小郝呢?不会喜欢男吧?” 爸不明白,我解释,“异性恋吧,就是男的喜欢女的,女的喜欢男的。无性恋呢,就是不喜欢男的,也不喜欢女的,自己跟自己就能搭伴过日子。” 我说:“他啊,就像只猫。面儿上不冷不热的,骨子里却火热,可知道疼人呢。” 郝泽宇减肥跟自残差不多,老牛吓得干脆退出了减肥阵营,说这辈子再不敢动减肥这个歪念头了。到我,特别高兴。 他把嚼的东西吐出来,“榨菜。” “我就过过嘴瘾,尝尝咸淡。” 郝泽宇拒绝了我,不过还是羡慕地说:“有爸真好。” 他挺高兴,“你跟你爸说起过我啊?” “你怎么说的。” 他又说:“感觉你爸跟你一样,脾气特好吧?” “为啥不让你找年纪小的啊?” 我认真跟郝泽宇探讨,“你说也怪了,我没故意找小男生啊,怎么次次姐弟恋呢,我长得也不好看呀。” “怎么个好法?” 我还挺高兴有这个标签的,别人长得刺激性欲,我长得刺激食欲,多出类拔萃啊。 郝泽宇以一种跟墙撒娇的姿势,靠在门厅的墙上,看我穿鞋。 他摇摇头,笑得风情万种,像女人,又像是小孩,欲说还休,最后却什么都没说。 下了楼,冷风吹过来,混合着火药味和雾霾,总之你一闻,就知道快全城放炮啦——这大概就是年味吧。年味是清冷的,凛冽的,刺激得人想回家,我伸着手,沿着路边走,希望现在赶快出现一辆出租车,带我回家。过年呢,得跟家人聚在一起包饺子,看难看的春晚里主持人说着一点都不真心的主持词,十二点钟声一过,大家听春晚文物李谷一老师唱《难忘今宵》……然后这个年就这么无聊地过去了,总之不适合一个人,站在路边打车。 他的脸突然浮现了出来。他更惨,过年连麦当劳都不能吃,啃着榨菜,看麦当劳的网页。脑中跟闪回似的,郝泽宇特讨好地问我,是不是要回家了……他风情万种地靠在墙上看我离开……风情万种个屁,那根本是讨好而祈求的表情。嗯,他一个人,没有家人,没有难看的春晚,也没有饺子……他不想一个人,我终于明白他所有被我误会成逐客和风情万种的表现。 他爬起来时,之前风情万种的脸变成了傻小子的傻笑。他看到我手里提的麦当劳,接过来放在地上。 他双手捂着我耳朵,“你是不是傻,这么跑,不冷吗?” 屏幕里春晚的声音,为房间增添了点人气儿,这屋子终于不像是高级停尸房了。电视里的人蹦跶,大家喊,新年好!一群认不出来的女民歌手,穿得姹紫嫣红,掐着嗓子赞美这其实不那么太平的盛世。 他忽然开口,“福子,过年好。” 本以为就这么停住了,谁知道他给我来了句吉祥话,“大吉大利。” 我疑心接下来,我俩会变成张曼玉和黎明,演一段《甜蜜蜜》。 “这祝福不地道,我感情运不好啦。” 我想了想,说:“那你也是,世界这么大,总会有你不知道的三亿少女在爱着你。” “简单啊,等到三亿少女的闺房都贴满了你的海报,你就是郝德华了。” “那就让少女的手机屏保,都是你的脸。” “不难,其实就分两步。” “现在有一个了,就等着剩下的两亿九千九百九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少女,换她们的屏保了。” “吃麦当劳,咱们好好过个年。” 正月过完了,郝泽宇也顺利地减重了三十斤。至于受了多少罪,我真不想赘述,太恐怖了。 “那我就冲击一下金像奖最佳男配角。”郝泽宇笑着说。 很快就定了进组的日期。 这事儿可真够荒诞的。郝泽宇不红,国际大牌的品牌公关自然不愿意借他衣服,有时候出席活动,需要穿点大牌镇镇场子,郝泽宇不愿意让老牛为难,借不着好衣服,就自掏腰包去买。其中最常买的,是l品牌。隔天,跟老牛关系好的公关就说,l那边的人四处打听,到底是谁把他家衣服借给郝泽宇的,说不让郝泽宇穿他们家衣服,因为郝泽宇太low了。而且他们投放广告的时尚杂志,郝泽宇也不能上。 这封杀封得很无力,但老牛却觉得这伤到他面子了,他一定要借l品牌的竞争对手——h家的衣服,出一次气。他求助相熟的公关公司,自然是无功而返。结果老牛跳过公关,直接找了h家的品牌负责人。人家倒是客气,委婉地说郝泽宇不太红,咱们以后再合作吧。老牛发挥一贯的一哭二闹三上吊的职业精神,四处堵人家,甚至还拦住人家车,不让人家走。品牌方都精英惯了,哪见过这种东北老娘们式的纠缠法,吓着了,把刹车当成油门,不小心撞伤了老牛。人家要赔钱,老牛却忍着剧痛说不用给钱,借我家郝泽宇衣服就行。如此,老牛用断掉的一条腿,换来了一个季度的品牌赞助。 郝泽宇要过来帮忙,老牛把他推到一边,怒斥,“小心待会拍照不好看。”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机场成为了艺人们的t型台,艺人的私服照也成了绯闻之外的吸睛之道。狗仔们围过来拍郝泽宇,他赶紧调整状态,犹如在参加时装周。 我心里却在嘀咕,老牛这腿断的真不是时候,只剩我一个人跟郝泽宇进组了。 老牛嫌托运费多,问我到底带了什么,我掰着手指头跟他细数。除了我俩的日用品,还有休息时用的折叠椅、盖到脚面的长款羽绒服、暖宝宝、各种药、小风扇……老牛说那也不用这么多箱子装啊。 “带这个干嘛!” “这是电压力锅?” 老牛服我了。尽管被他嫌弃,我俩登机时,老牛坐在轮椅上,支着一条石膏腿,像是母亲送孩子上大学,突然情绪激动,热泪盈眶。 “好好拍戏,回来咱们就牛了!谁都欺负不了咱们了!” 郝泽宇和周围人一脸尴尬,老牛却感动得睫毛膏都哭晕了。 飞机起飞时,我发现郝泽宇脸色苍白,坐立难安,空姐都担心地问他怎么了。我想到,他奶奶死在飞机上,他是不是有心理阴影啊。 “谁怕死啊。” 谁知道他不领情,把我手推到一边,指着自己的裆部说:“我不舒服,是因为裤子太紧,卡得好疼。” 我连忙制止,“小点声,你用手调整一下呗……” 我大惊失色,“明星怎么能穿秋裤!被人发现你穿秋裤,你得退出演艺圈呐!” 我翻白眼,“哎,还跟我装。早知道这样,咱们就坐高铁过去啊。” 我叹气,“好在我没说喜欢吃人肉,要不然你还杀人让我尝鲜啊。” 大概是第一次拍电影,他压力有点大。他忧心忡忡地说,拍电影这事儿太顺利了,他觉得忐忑。 他头靠在座位上,意味深长地说:“我这辈子,习惯性点背了,稍微让我顺利点,我还有点不太习惯,总觉得后边肯定磕磕绊绊的。” 商务舱的空姐不小心把一杯果汁洒在了郝泽宇的裤子上。下飞机呢,我们托运的行李又找不着了,愣是等了好几个小时,杭州机场的狗仔拍到的是郝泽宇因等待而变得呆滞的脸。出机场,老牛提前租好的去横店的车,又掉链子放了我们鸽子……大概我前半生习惯性捅娄子,现在遇到点意外,我都见怪不怪了,各种见招拆招。 我在房间整理行李,郝泽宇坐在一边看着,感慨自己预知了命运,“你看吧,我果然运气不好。” 正说着,隔壁电视声传来。郝泽宇摸了摸墙,又噘嘴,“隔音真差。” “可我老丢耳塞。” 郝泽宇笑了,“福子,你可真招人稀罕。” 他摇头,特郑重地跟我扯淡,“福子,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你没被这个世界温柔善待,但你却温柔善待这个世界。” 然而这句话我还是记下来,发在了郝泽宇的微博,转发破千。老牛也喜欢这句话,赞叹说有我的风格,高浓度鸡精勾兑的鸡汤。我跟老牛暗自合计,万一拍片不成功,干脆让郝泽宇转型当偶像作家吧,有我这个二道贩子,和老牛这个中文系高才生在幕后代笔,市面上那些流行的鸡汤文作家,都得死! 第二天就是开机仪式,香港人挺迷信的,一堆人举着香,对着一个猪头各种拜。 “扔掉啊。” 第一场戏,郝泽宇需要吊威亚,他还挺兴奋的。然而真正拍起来,兴奋的就不是他的情绪,而是他的痛感神经了。 上完厕所,我看到正在放饭,我第一次在剧组吃饭,唯恐自己落下,赶紧抢了两盒盒饭。剧组的盒饭闻上去就挺诱人的,我抱在怀里,回到拍摄现场,人都不见了,却只剩吊着威亚的郝泽宇一副书生打扮,坐在树上,远远看上去,像是古代的农民工在上吊维权要工钱。 “都去吃饭了。” “导演说好不容易找好角度,我要下去,还得重新弄几小时,我还得受罪。” “有点,可现在吃,待会吐了怎么办?” 树还挺高的——剧组真牛,哪儿找的这么高的树,我踮起脚都不能把盒饭递过去。 “别光给我菜啊,给我几口饭。”他吃得挺香,香得我咽口水。 我想想也是,都是一起睡过的战友了,使一个筷子也没什么。就这样喂他吃几口,然后我吃几口——为将来给孩子喂饭积累了丰富的经验。 “我也纳闷呢,以前拍电视剧挺舒服的啊,最多熬熬夜。台词背不下来,嘴里念一二三四一二三四,后期还有配音演员补台词呢。” “打戏咱们就不能找替身吗?” “可他们也不能把咱们晾在这儿啊。” 如果说第一天吊威亚还能当个新鲜,但往后的日子可真是让人笑不出来。郝泽宇的通告每天总是排到第一个,凌晨三四点钟就要起来化妆。古装戏又要戴头套,经常我都睡了一觉了,一睁眼,妆还没化完呢。起得早,可不意味着拍的就早。好几次,郝泽宇一大早就妆发齐全,却等到半夜才轮到他的戏。 经常一天的戏下来,他身上要不被武行给弄得青一块紫一块,嗓子要不叫唤得说不出话来。见鬼的表情做多了,脸都抽筋了,特效装又对皮肤伤害大,我估计再这么拍一个星期,他的脸真就跟毁容差不多,以后可以专门拍鬼片了。 老牛听说了,在电话里用林志玲的声音鼓励郝泽宇,“真是一个很有挑战的角色呢!加油哦!”然而背地里,老牛跟我大哭,说太心疼郝泽宇了,他恨自己不是富婆,要不然还能包养一下郝泽宇,让郝泽宇少受点苦。 “主任,今天天气不错,适合潜规则我。” 某天午饭后,我俩蹲在一起抽烟,他冒出来一句,“小郝同学还是不错的。” 他很鄙夷,一会儿,又问,“你们跟导演以前熟吗?” 他自言自语,“那就奇了怪了。” “没什么,反正在剧组,如果得罪导演,就遭罪了。”他又说:“小郝是个好同学啊,可惜了。”他掐了烟头就走了,留下云里雾里的我,总觉得他有话没说完。 那场戏拍的是剧中郝泽宇的角色已经被阉掉了,忍辱负重当坏人的爪牙,男女主角受困,郝泽宇良心发现解救了他俩。雪夜,男女主角倒是顺利地跑了,郝泽宇却被追得没处躲,只能跳进水里。郝泽宇连续跳了好几次,导演都没过,用来暖身的一瓶二锅头,都被郝泽宇喝光了。他身上热热的,我问他是不是发烧了,他没说话。 他又挤挤眼睛,看了看导演。我明白过来,“现在色诱导演?这么多人看着呢。” 我明白过来,赶紧上前跟导演商量。 我说郝泽宇发烧呢,再这么拍下去,拿奖也只能是遗作了。 没办法,郝泽宇又跳了一次,终于过了——因为导演困了。 哪想着,导演说,用第一条。敢情后面这么多次,都白跳了? 我明白为什么郝泽宇会受这么多罪了。都是因为喝醉的那晚,他为了我,骂了一句那大肠导演…… 男女主角都有保姆车,人家上车就走了。平时倒没觉得什 郝泽宇缓了好久,才出发,我求剧组的司机带我们去趟医院,可他们也看郝泽宇好欺负,都说去不了,纷纷走了。 医院里,郝泽宇躺在床上输液,我和杨制片到门口抽烟。 我终于忍不住了,问他,“是不是从第一天开始,你就看出来导演要收拾郝泽宇?” 我开始跳脚,“香港人怎么这么鸡贼啊,得罪他了,直说啊,玩这阴招干嘛呀……” 杨制片开始教育我,“我有个朋友,因为一件小事,得罪那导,导演就玩我这个朋友,本来只需要找十几个群众演员演灾民,结果他大笔一挥,把剧本改了,改成漫天遍野的灾民,五千块钱的预算,去哪儿找那么多的难民。” 他斜眼看我,“难怪你嫁不出去,这么不给男人面子。” “服软装孙子呗。” “赔礼道歉个屁!”郝泽宇在背后说。 我听了也很高兴。我这人吧,自个儿太怂了,一旦身边有个硬气的,自己也觉得有主意了。 他推了我一把,“谁走啊?不走!” 郝泽宇说:“不就玩我嘛,玩啊,他玩不死我,我就玩死他,谁怕谁!” “我不知道!厕所在哪儿,我都快憋尿崩了!” 杨制片说当演员,这性格可容易吃亏。 〔六〕 对比一下,郝泽宇人缘真不错。他一旦cial开关打开,就挺人见人爱的。他要想故意讨好别人,那劲头跟原子弹爆炸一样,剧组的人,无一幸免。 我说:“听说女三现在把你当成闺密了?你怎么办到的,她不是觉得所有男人都想上她吗?” “你还跟男主角请教怎么演戏,他那演技,还没老牛好呢。” 对待那大肠导演,他却一点要讨好的意思都没有,还一如往常,把心思都用在演戏上。导演不是故意要让他演好多次吗?他提前准备各种演法。 然而可能就像是郝泽宇的丧精理论,他习惯走背字儿惯了,但凡前面顺利,后边肯定出差错。拍一场动作戏的时候,威亚落地时间计算错误,他直接撞到墙上去,把他放下来时,他已经站不起来了。 郝泽宇又痛又笑,说:“不是腰,是腿。” 杨制片都骂我黑心,只关心他能不能拍戏。 我疯了,这家伙干嘛啊,要拿五一劳动奖章吗?他说,剧组停拍一天,得损失几十万呢,他可担不起这责任。郝泽宇坐着轮椅回现场时,剧组的人已经要开始撤了。 那大肠导演平时不怎么发脾气,这回却暴怒,几乎要揍郝泽宇了,骂了好多粤语脏话。他说你以为你很厉害吗?剧组没你不行吗?你是要把自己演成残废,一辈子只演这部电影吗?现在不好好照顾自己的身体,以后怎么拍戏?那大肠导演几乎是押着他回到了医院。 尔后,拍郝泽宇的戏时,依然会拍很多条。但我明显地感觉到,以前是折磨,现在是磨戏。那大肠导演看郝泽宇的眼神里,已经会露出些许的赞赏。 用一个膝盖,换一份尊重,值得吗?郝泽宇说,很值得。 杀青宴,我觉得那大肠导演疯了,他说要亲自下厨,犒劳大家。推出来一看,是烤乳猪,大家吃得很香。 是,第一次见面,我被导演用酒浇头,他说过这做法,真有这道菜?我还以为他骗我呢。 我跟他解释,福是满姓。 那大肠导演给我讲他和太太的爱情故事。他说年轻时在厨房帮厨,他太太在那家餐厅吃饭,喝多了,非说菜里有虫子,他就出来理论。他太太理论不过,就把酒浇到他头上,俩人就这么认识了。后来发生很多事,俩人竟然拍拖了,一路走到结婚生子。后来他转行去电影公司上班,竟当了导演。日子过得越来越好,但他 我觉得这是导演编出的故事,我不信。他掏出钱包,给我看他跟太太的合影。 那天不光是导演,其他人也晕乎乎的。 那大肠导演在那儿拍手。 导演说了好多粤语歌,我都不会唱。 我听到后哈哈大笑。 唱到最后,导演跟我表白,继续犯了老毛病,“我来到中国拍戏,最高兴的,就是认识福子小姐。”算了,看在你有一颗中国心的分儿上,我就不偏执地纠正你啦。 最后,郝泽宇挽着我的手回房间,我对他有点心存不满。今晚杨制片也喝大了,说要潜规则我呢,他破坏了我的好事,我难得有开张的机会。 我渐渐要睡着了,半梦半醒之间,我听见郝泽宇说:“真不想让这一切结束。” 他说:“也许明天就没那么幸福了。” “为什么呀?” 我瞌睡袭来,脑袋不转了,我只记得我说的最后一句话,“因为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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