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没想到刚把永康放进冬天冷冻一下,我事业上的春天就来了。媛媛姐安排我三天后采访最近走国际路线的白莲花,而且是封面文章! 这好事儿哪轮得到我一个助理编辑干,但媛媛姐说,没弄过一线大咖封面的,说你是《时尚风潮》的专题编辑,谁信啊!听出来没有,媛媛姐这是要给我转正的意思! 我原来在八宝山地铁站的窗口卖票,车呼啸而过,带着风,也带着尿味,这味道我闻了四年——谁这么缺德啊,老在地铁撒尿。 中国人的长相吧,挺博大精深的,比如有些乘客,长的真是让人一言难尽,春节直接把自拍贴门上,能当门神辟邪用了。 但后来呢,某个领导非要搞标准化服务,严禁我们上班开小差,连这点乐趣都没了,没人买票时,我无聊到只好打腹稿编故事打发时间。 买票充值的乘客常常被我热泪盈眶的样子吓到,因为我正想着封面的标题,《福子:新时代的李素丽》。您要问我,李素丽是谁?行行行,你们90后年纪小,了不起!但您也瞧出来了,我在胡思乱想方面很有建树,然而没有被发掘的才华只能埋在地底下,时间久了,没准就变成煤矿啥的。 人生苦短,及时行乐。 乐很快就找我了。 第一篇稿子写汪小菲,那时候他还没跟张雨绮好上呢,本来我请好假采访他,假都请了,编辑却说不用了,说是给我采访录音,后来他嫌麻烦,干脆打电话跟我说了汪小菲是什么样的。我吭哧吭哧地熬了三天三夜,采访开头抄了一段亦舒描写,结尾胡编了几条采访问答,写了三千字,战战兢兢地交上去了。编辑竟然爱不释手,我姐们儿觉得特有面子,她说福子啊,你天生就是干这行的。 后来开始七七八八地接采访,开始因为不懂时尚,就写一些文化稿,情人节写爱情电影里的男装变革啊,身材像苹果像鸭梨怎么健身成芭比娃娃。 他怎么知道,我这是运气呢!你要白天闻着尿味卖票,晚上动笔给广大妇女编织美好生活,你也得运气,这夜宵跟古人写字儿之前必须焚香沐浴一个道理。 编辑邮样刊时,我故意留了单位地址,午餐时同事们叽叽喳喳地翻看我写的文章,问我明星真人咋样。 〔三〕 忘了是哪一年,长期合作的一个编辑邀请我参加他们一个活动,我嘴上说真不想去,但还是精心打扮去了。 结果保安拦住了我,说没有请柬不让进。 有人推我让一让,我心虚地往后退,回头一看,是某男星和他经纪人,我连忙打招呼,俩人都愣住了,那男星看看他经纪人,他经纪人是一广州口音女的,脸上也是带着尴尬的笑。 等编辑捞我时,我热得妆都花了,气势也被这处境撸没了。 其实不“悄然”也行,因为也没人看我。 男明星和他经纪人的表现让我很欣慰:我人不是没存在感吗,但我的字儿是实打实的好啊,与其在外围刷脸,我干嘛还留着力气在地铁站卖票啊。下一回,我不让任何保安拦住我!我会给他一巴掌!认不出我的白眼狼,我封杀他! 与这光辉一幕比起来,后面的挫折真不值得一提:跟爸妈斗智斗勇,终于在一家邮寄杂志当小编辑,杂志倒了,又靠写杂志凑合活了半年,然后去另外一家二线 “嘿,姑娘,醒醒,到地儿了!”出租车司机把我叫醒,我揉揉眼睛,嗯,是竞园。 付钱拿出租车票,我又运了很久气,清了清嗓子,面对摄影棚玻璃大门上映出的那一大块影子,对自己说了一声,“加油,福子,今天就看你的了。” 脑中还在连载我跟女明星白莲花姐姐相谈甚欢的景象,我一进去,发现一个人都没有,说好了八点进棚的!媛媛姐在电话里说,昨晚忘告诉我,今天改在十点拍了。 “福子真懂事儿,你不知道,为了让你采访她,姐我背了多大的压力,姐真的看好你。” 韩剧《制作人》里,金秀贤不是用一袋子红豆饼,打动了女明星cdy的芳心吗?十点钟见到白莲花大美人,我要是掏出一个鸡蛋灌饼,“姐,你吃早餐了吗?我给你带了一份儿。”会不会被白莲花瞬间宠爱? 一巴掌呼过来,我睁开眼,努力辨认眼前人,黄褐斑,荒芜的发际线。嗯,是我亲生的上司媛媛姐,我刚刚又睡过去了。 这时一个女人走进来。黑衣,身带杀气,条儿顺,腰也就我五根手指那么粗,脸拳头大,正用一条黑色的毛巾擦头发,眼睛像刀子一样扫过众人后,我发现身边所有人,脖子自动低下来,而我也有想跪的冲动。 白莲花毫不客气,说:“媛媛,我今天感冒!冷气还开得这么足!想冻死我啊!”在圈内干了十年的《时尚风潮》元老媛媛姐,立马化身媛公公,脸上的褶子都笑成菊花,连忙让摄影棚的人关空调,然后迅速地嘘寒问暖说:“花姐,你吃药了吗?我现在就派人买药,您真是太辛苦了……”如此狗腿言论大概五千字。 话没说完,白莲花转头走了。 〔五〕 “花姐,我是福子,如果采访时有什么问题您觉得不方便回答,您直接pass就行,没什么问题是必须要问的。”这是我采访的套路,先表明自己会全力配合对方,消除对立感,基本上是屡试不爽的套路,然后问这话的时候,脑中赶紧想问的第一个问题。 我清了清嗓子,先热热身,让花姐放松才行,“花姐,可巧呢,媛媛姐给我打电话说这周要采访你时,我正好看你演的《谈恋爱不如跳舞》,演得太好了,秒杀那个男主角。”我说得又亲切又职业,喷射在空中,让这句话趴在镜子上多五秒钟,又反射到白莲花的脸上。 白莲花看了一眼镜子中的我,手一伸,助理恰到好处地递过去一个保温杯。嗯,一定是养生汤,啧啧,果然年过四十的女星,真是很会保养呢。 其他人屏息听完答案后,又松懈下来。 我插不上话,哼哼,一般的小孩采访到这儿,肯定慌了,但我是福子,我可不会被吓到。这时候不能问问题,那我就在一旁暗自观察,搜集素材好了,一个好的采访稿,除了对话,也要有现场感。 摄影师也是国内的a咖,都说她是把ps和摄影结合得最好的摄影大师,拍次封面能赚十万块。她把白莲花的头发打湿,开始一缕一缕地设计起发型来。 经纪人给我使了眼色,嗯,这是要让我借机问问题。 经纪人大翻白眼,终于把我连拉带扯地推了出去。 刚才我就应该黄鼠狼掀门垫子——给他们露一小手。手机开始录音时,应该正色跟那些不安静的助理说:“亲爱的,能尊重一下我的工作吗?我跟花姐正在很专业地做采访呢。”然后那群小助理肯定不敢吱声,白莲花也会正襟危坐,被我的气场镇住,化妆间会变成审讯室。 你改年纪了吗?她生怕抗拒从严,说她四十了,都快停经了,每次路过广场,她都忍不住要从保姆车下来跟大妈们一起跳广场舞。 人家白莲花长得那么好看,年过半百了,还一副经得过i 9001认证的娱乐模范生架势一直在努力呢,我长成这样,人家媛媛姐还对我委以重任,我如此幸运,怎么还有空在这里计较自己的自尊呢?还能嗑呢。 一个男人不知道何时在身边出现。不知道是不是他站的位置不对,他背对着太阳,一部分阳光从他身上蔓延出来,刺得我睁不开眼。神说,要有光,于是就有了光。这光照得我羞愧地想立即转行当发型助理ay,或者美容师小芳,因为只有他们才有在公共场合精神喊话的合法资格呀! 不想让他靠得太近,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何况他不是一般的男孩,是明星啊。郝泽宇。 我当年爱的小吴彦祖已经没有消息,而郝泽宇还活着,支撑着两条从肚脐眼就开始分叉的大长腿,脸上带着被千军万马爱慕过的痕迹,脑袋带着睡跑偏的发型,叼着烟,出现在我面前,管我借火机。 我没递给他,直接给他点火,习惯性的。职业给人点火的,其实我也没啥烟瘾,不过《时尚风潮》的姑娘们都抽烟,我为了显示会来事,也练就了抽烟和随时给人点烟的技能。她们点烟不找打火机,直接喊福子,我就一脸笑容地举着打火机过来了,“来了,您抽烟呐?” “捎带手,捎带手。”郝泽宇扶着那根烟,我把打火机举了过去。 靠得挺近的,他脸上的白色绒毛我都看得清楚,近得我都湿了,我是说腋下。 郝泽宇连忙拍头发,我急中生智,赶紧把身上的披肩脱下来。今天穿了一个露肩膀的裙子,披肩明明是遮丑的,现在成灭火工具了。手忙脚乱一阵子,火终于灭了,我膝盖一软,又习惯性跪在地上。 我带着哭腔:“对不起,我真不是故意的。” “把你脸烧坏了,我真赔不起啊。” “啊,真没事啊?” “行了,你起来吧,被人看到,以为我怎么你了呢。” “烧得挺厉害的?” 郝泽宇拿手机照了照自己的脸,“还真跟狗啃了似的,那你得赔点什么吧?” “赔我根烟吧,刚才没抽上。” “那我可全要了。”这回他自己把烟点燃,长长地把烟吐出来,“烦死了,哪儿哪儿都不让抽烟。” “呃,你化妆师是彭松啊。”我没话找话说,昨儿彭松给我说来着,今天要来给郝泽宇做造型。 我继续摸,不用摸了,手里还攥着一张名片,刚才想递给白莲花的,攥了40多分钟呢。 “等等!”我大吼一声。 他说:“我头发没事啦,你不用担心。放心吧,没人会知道,这是咱俩之间的小秘密。” 留下了被笑晕了的我。我跟郝泽宇之间竟然有一个小秘密了。福子啊福子,你上辈子一定是花千骨。 我在一个小化妆间找到彭老板,他正跟一个疑似男性的生物咬耳朵呢。 彭松把我推到一边,“你也不看人家是谁,就让我把他娶了。” 白莲花的经纪人赶紧推我手,“别拍了,打死我了。” “侮辱我!你可以说我没智商没人品没底线没贞洁,但不能说我没眼力见儿!” 我怒斥彭松:“你回东吉祥胡同打听打听,我这家族遗传的高情商,东城区有名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说我没眼力见儿,新鲜!我不就是进来没认出我大宝贝儿嘛,你也不能这么人身攻击吧。” 他说:“彭松知道你采访我们花姐,提前跟我打招呼,说你没眼力见儿,让我多照顾点儿,我心说能有多没眼力见儿,结果你一上来直接说她那电影,叫什么来着?” “你拿肚脐眼看电影啊,多少年前的电影了,花姐在里面还是原装脸,那脸大的,搁二环,西直门都不堵车了,她百度百科都不放这个电影,生怕触脸生情。你倒好,眼巴巴地非要触这霉头?” “开始我还以为你成心让花姐难堪,要是一般人,人家不鸟你,早撤了,你跟一个电线杆子杵在儿,一点也不嫌自己碍眼,我看出来了,这就是个没心眼的二皮脸,我好心给 此刻的我,很想破罐子破摔,挥舞着上衣奔跑在大郊亭刚修好的高架桥上。身边的车慢下来,即使摇下车窗的是心爱的章子怡出面劝我,我也要奔向苍茫的天涯。 你觉得自己是王菲再世,参加《中国好声音》,愣是没人转身,唱完后发现仨导师七窍流血晕过去了,身子骨强健的那姐劝你别唱歌了,也许在哭丧界能号成天后。 这么多年,我误会自己多有眼力见儿,多会察言观色。但残酷的事实终于让我知道,我是误会自个儿了。 经纪人摇头:“肯定不行了。” “彭老板您太看得起我了,说好听了我是个执行经纪人,说不好听我就是个不陪主人睡觉的通房大丫头,专门伺候我家花姐和大经纪人的,连宠物狗都不如。像花姐这种吃过苦的明星,台下都有点反社会,我估计化妆前采访就不必想了,你就干等着吧,我随时提点着就是了。” 我这人吧,有一毛病,一不开心,就挂脸。我连忙调整脸色,转换话题,“没有没有,我刚才看到你家郝泽宇了,还沉浸在他美色当中呢。” “第一次有男明星离我这么近……你不知道,上次采访拍同志电影出名的那谁,让我不要离他太近,说怕我一身肉破坏他减肥的斗志……郝泽宇可真好,他身上的味我都闻到了,真香啊,他用什么香水啊……”我表演花痴来取悦观众,顺便掩饰我刚刚纵火烧他头发的心虚。 媛媛姐给我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她让我顺道采访郝泽宇。这次拍摄,是要打包宣传的。媛媛姐跟我讲前因后果,说白莲花的形象一直跟政协女干部似的,硬邦邦没有女人味,她最近电影不是要上吗,准备来点绯闻。在他们公司男明星划拉一圈,要不对方有家室,要不对方不配合,要不白莲花看不上,划拉来划拉去,也只有郝泽宇能入眼,名气不大,起码形象挺好的,白莲花也不亏。所以我要在文章中塑造姐弟恋的cp感。 媛媛姐也不看我了,“福子啊,你太让姐失望了,知道咱们公司的人怎么说的吗,说我这仨助理,落差也太大了,人家鱼和落雁什么出身,一个富二代,一个英国留学回来的硕士,你一个民办大学毕业的,原来在地铁卖票的,岁数这么大了,形象我就不说了,人家说你是我亲戚,我走关系才要的你。你看看,姐为你扛了多大的风险,还把白莲花这活儿交给你,是,白莲花是难搞,可是人家是一线大牌啊,鱼和落雁天天眼巴巴地盼着这活儿,我毅然决然地给你,还不是希望你干点成绩出来,早日转正吗?人家鱼和落雁干半年就转正了。” 媛媛姐带着我跟郝泽宇的经纪人丹姐打招呼。丹姐长得挺像我高中班主任,满脸冒着青光,长得挺威严,人倒是好说话,“随便问吧,我家艺人心理素质可好了。” “嗨,现在一块钱的火机真是不能买,我一个不小心,就这样了。” 丹姐哼了一声:“拉倒吧,你就是今天不愿意来拍,给我上眼药呢!” 郝泽宇倒是好脾气,嬉皮笑脸:“今年不是还发专辑嘛。” 彭松脾气急:“还吵吵什么呀,先想想怎么弄他的头发吧。” 我有点急于销毁我的犯罪证据,我说:“要……要不然剃了吧。” “不是,网上不是说了吗,寸头才是考验你是不是大帅哥……” “美人在骨不在脸,寸头多能突出他的五官啊。” 郝泽宇乐了:“谁?谁还能找我做广告,请他马上打给我。” 郝泽宇把头发拢在后面,露出额头来:“剪了吧,我受够了偶像头,现在是个偶像就弄这种小妹妹头,一点都不爷们。再说,要是真难看,我戴帽子呗,头发留长了再弄呗。” 再见郝泽宇时,他头发短得能看见白白的头皮。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出的建议,郝泽宇没刘海和发胶扰乱视听,眉眼如画,细长的丹凤眼怎么看怎么勾人。 “行了吧你,净给我添乱呢。” “就你脸圆成那样,还好意思说我脸大?” 不在化妆间采访吗?我们也想啊,可白莲花要用那化妆间放衣服,郝泽宇倒是好脾气,说哪儿都行。 我努力塑造相谈甚欢的局面,自带笑声音效,问郝泽宇这些年的成长啊,感受啊,选秀时认识的那些小兄弟现在是不是还情比金坚。 啊,我还顺便问了被他pk下去的、我心爱的小吴彦祖,他怎么下落不明了呢?郝泽宇说还是回去做空乘去了,现在孩子都两岁了,变成了秀儿狂魔。 当年那个唱歌特好,人长得也太帅的上海小孩,发 美国海归那个学霸,最后转成新闻主播了,也算高大上。 那个国民校草呢,本来以为会成冠军的?这个郝泽宇不知道,丹姐接话,转幕后做演出呢,前两年见过一回,那肚子,跟怀胎十月一样。 想想,我记得郝泽宇被淘汰时,我看的是重播。要下雨,天闷闷的,我在那时的男朋友家午睡要醒不醒,就听见他不停换台,电视最后停留在那个选秀节目上,淘汰时很多男孩哭,男朋友无聊,不停地掐我的脸,说小猪小猪快醒啊。我假装还在睡,最后还是笑着醒了,两个人打闹一番,我回头看电视,郝泽宇肿着眼睛,跟大家挥手告别,台子降下来,渐渐地只能看到他细细的手臂在挥舞。 我爱你啊。尽管三个月后,他甩了我。不过七年后,我还是相信,那时的我爱你,他是真心说的。因为如此,每次路过711便利店,我心里总是有甜蜜,毕竟是7月11号的生日嘛。前男友后来娶了一直暗恋他的白富肥,在外面又找了个小三,听说也挺胖的。当然,他自己也胖到物是人非了。 “所以还是得好好活,咱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劫后余生。”我感慨道。 彭松带头吐槽我,说这矫情,都是饿的。 我哈哈哈哈,赶紧又扮演谐星,说我最近又胖了,吃饭简直可以用憨态可掬形容。我狼吞虎咽,问减肥的人说你那盒还吃吗,安心承担着一个胖子在人群中充当开心果的命运,满地打滚一般,似乎湮没了我刚刚莫名其妙涌上来的情绪,鼻子酸酸的。哎,也许大姨妈要来了。 采访完郝泽宇,丹姐要去带另外一个艺人的通告,带着彭松就要撤。郝泽宇在那儿玩手机,一点情绪都没有,点了一下头,就算告别了。 彭松跟我咬耳朵,“还不是因为不红,经纪人也不能在他一棵树上吊死啊。” “我一定照顾好他,放心吧。” “有良心没有!打小除了你没吃过我的奶,基本就是我养大的,我还不会照顾人?” 丹姐和彭松走后,摄影棚那边莺莺燕燕一片笑声,更显得茶水间这边空旷。 哎呀,是不是该说点啥打破这尴尬局面,比如,你玩什么游戏啊,好玩吗,怎么玩啊,教我玩啊……我越想越觉得无聊,还是闭嘴吧。 “嗨,我就是靠第六感活着的。” “啊?” 我羞得抬不起头。羞之外,心里还有点酸酸的,甜甜的。打小我就是摔打长大的孩子,没人给我什么好脸,我乐呵乐呵就长成这样了。做杂志以来,明星再怎么nice,也是傲慢的,第一次有人给我这样的好意,还是在我出错的情况下。没什么盼头的生活,就像是趴在井底的污泥之中,你习惯了污泥的环境,抬头望,却发现天上有一个月亮。 〔八〕 因此,我在旁边忙前忙后地给郝泽宇倒水,递吸油纸。虽然差点又把郝泽宇绊倒,但也算表达了我的照顾之情吧。 睡了才半小时,媛媛姐让我赶紧穿衣服,白莲花拍完了,要走。我胡乱地穿衣服,拎着包,飞奔到摄影棚外。外面有点风,我刚睡醒,吹得我有点胃疼,中午吃太多了。 “花姐,知道您今天忙,让我们编辑在车上采访您行吗?采访完,您把她随便扔哪儿就行。” 白莲花没说话,媛媛姐也放弃了扒车的行为,脸上讨好的笑调整为服务员的专用笑容,意思是打扰您了,您走好。 “打个车就走了,利索。” 白莲花翻翻眼,以在农贸市场盯肋排的眼神上下打量我一样,抿抿嘴。 经纪人见状,下巴指着我,“愣着干嘛,上来啊!” 白莲花果然排场大,保姆车跟房车似的,我一人占一排座,郝泽宇和经纪人坐后一排,我跟白莲花面对面。我有点紧张,胃更不舒服了。 比如通过这些问题,我知道她是一个很干练的人。 “还行。” “嗯。” “很好。” “大家都关心您的终身大事,您会有压力吗?” “您最近的荧幕形象都是侠女,是有意塑造吗?” …… 麻辣猪蹄的菜谱篇幅已经用完了,我换上了万能问题,这不能得罪你吧。 “别那么多话。” 大家讨论了一阵子,经纪人问白莲花,“姐,你吃不吃?在国外就听你念叨。” 我有点热泪盈眶,多好的女明星啊,原来她也吃麻辣烫,我还以为红到这个级别的,拉出的屎都是粉红色带香味的呢。 我按照人头每人来了一碗,又让摊主把辣油啊麻酱啊醋啊都分着多装了几碗,小跑着跑回车内。 我嘿嘿一笑,但笑容里透出了高贵冷艳,我福子可不是一般人!三年前,本来媛媛姐不准备要我,但我当实习生那仨月,看大家都骂外卖送来的晚,我就自告奋勇去楼下买,比外卖快多了,这上楼下楼连跑带颠儿地伺候人,愣是让媛媛姐把我留下了。 苍茫大地,谁主沉浮?姆们姆们姆们! 我仔细解开调料碗外面的塑料袋:“姐,给我一个减肥的机会吧,您是要辣椒、麻酱还是醋?” 好咧! 而是——结结实实的,扣在了白莲花的脑袋上,真是一滴都没浪费。 司机特别棒,这时又停车了,我又一个趔趄,扑倒在了白莲花的身上。好家伙,醋和辣椒也没浪费,全倒进白莲花的v字低胸上衣里。 我惊吓过度,瞬间石化,想拔剑自刎,想就地自爆。 我于是拉开车门,直接跳车就跑。 响彻三环,白莲花的嗓子真好,我边跑边想。我必须这么想,要不然我无法抑制我想一头撞死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