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怔在原地，被最后五个字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她颤抖着，许久后不甘的泪水淌落，湿了满脸。 “煜初！她是个人！我和冥沧也是人！我们不是东西！！不是你的刀！！！” 沉默，漫长的沉默之后，煜初深深望着明曜，轻声道：“明曜，抱歉。” 第一次觉得自己如此污秽，并且……还要如此卑劣地玷污另一个人。 她靠在他的肩头，很包容，很温柔，是凤凰一辈子都想得到的温暖。 他回避着她的脸，却与她在暗无天日的深海纠缠了日日夜夜。 她拉着他的手贴上自己尚还平坦的小腹，温柔地轻声道：“我会将他们好好生出来的。” 然后落荒而逃，离开了那个混沌无际的北冥。 ——除了对煜初的愤怒之外，明曜能够清晰地意识到, 接下来煜初要对自己说的话，才是这次他与她相见的关键。 明曜用力地呼吸, 试图平复自己的怒意——这中间一定花费了漫长的时间，好在煜初并没有催促她的意思, 而明曜也知道这个幻境的时间流逝，确实与现实世界有所不同。 煜初沉默了一瞬, 开口前似乎叹了口气：“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 在我涅槃获得全部神力之后, 天道曾发疯般惩处过我吗？我当时并不知道这究竟为何会令祂如此愤怒。但后来一次偶然的机会，我才了解到——天道的本源是虚无。” 煜初轻声道：“如果……天道赐予神明的力量，本就属于他们自身呢？” 片刻后，明曜终于回过神来：“可是, 如果天道的本源是虚无……祂又如何能够施行天罚雷劫？祂分明有着那样磅礴的力量——像是用之不竭一般……” “难道说……天道的力量，也是从众位神祇身上得来的？”她怔然望着天顶的火凤，像是自言自语般脱口而出。 “但这就是事实。”煜初冷静的声音从她身旁传来，“明曜，你认为，神明为何诞生？” 煜初眼底划过一丝赞许的笑意，偏了偏头：“何解？” 她顿了顿，补充道：“我觉得本该如此的。可是有些神明在其位，却并不能做好这点。” 她说完这段话之后顿了顿，侧目偷看煜初的神情，毕竟她自己知道——她最后这句话，赫然就是在阴阳怪气煜初屠戮妖族之事了。 明曜轻轻眨了眨眼，纤眉微蹙，显然有些困惑。 这话……馥也曾对明曜说过，并且云咎曾经在西崇山上的人生也确实就是这样孤寂地度过的。 煜初又道：“因此，许多神祇都会产生一个想法……” 两人对视一眼，相似的桃花眸闪烁，明曜立刻道：“所以说……天道应命而生……祂帮助神祇越过了探寻自身使命的那段岁月，只下达神谕，便能让完成的神祇直接授封正神？”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 “打个比方……一个苦行者赶路，他的目标本该是在万里之外，看不见，也不知道是否真的存在的草原。因为没有方向，他走得很艰难，这时，却有人指了一个明确的方向给他。” 煜初望向明曜：“这就是天道在做的事情。他给众神指的方向是错误的——甚至是条远路……若自己摸索，那些神明可能早就到达了终点，但因为太害怕走在迷雾中，所有人都无一例外地选择听信了天道的话。” 而其中唯一的例外，就是因涅槃重生之能，而彻底脱离天道掌控的凤凰。 可比起当年的煜初而言，如今他留给明曜的时间实在太短了——毕竟这个故事远不是结局，而是一切的开始。 这次相见，明曜心中许多疑惑都得到了解答，可与之而生的，却是更大的疑云：“照你这么说……若我与云咎结契，从此之后不再可能重伤涅槃，对于天道而言，难道不是一件好事吗？为何……祂却试图用梦魇阻碍我与云咎？” 明曜闻言一愣，下一瞬便觉得头皮发麻，后颈发凉，仿佛一串冰珠沿着脊柱滚了下去，苦寒彻骨。 那恐怖的设想令明曜胆颤，她声音颤抖，几乎连不成句子，因此更不敢继续下去，只抬眼怔怔望向自己的父亲。 他抬头望去，只见明曜双眼红得跟兔子一样，低着头用手背用力擦拭着源源不断的泪水，像是快要崩溃了一般。 少女吸了一口气，瞪着红红的眼睛直视向他：“你凭什么认为……天道会对云咎下手？” 明曜紧紧攥着袖摆，片刻后才低声道：“可我若不与他成婚，天道也并不会因此放过他。” “我会为他向天道复仇，灰飞烟灭，在所不惜。” “这怎么可能？”明曜双眸微睁，“天道如何能使我们恩断义绝？仅凭那几个梦魇么？这、这未免也太可笑了。” 明曜道：“那我究竟应该怎么做才是对的？继续与云咎结契，还是……” 凤凰的身影在明曜面前缓缓淡去，他轻声道：“明曜，如果天道出现，你只管相信你的心。” “等等！不要！我还不明白！” “明曜，明曜你怎么了？是魇到了吗？”小玉一步上前握住少女冰凉的手, 惊得蹙起了眉头，“你的手好冷。” 小玉一愣，转头示意其他神侍退出房间, 才弯腰在明曜身边轻声道：“怎么了？” 小玉怔了怔，更低地压下嗓音：“她今日会来的，等正午……” “为什么……”小玉神情有些茫然，却在对上明曜认真的表情后严肃起来, 她紧了紧她的手, 朝明曜点了点头, “没事，我有办法。” 她回过头, 静静盯着镜子中的自己, 眉间的郁色冷淡得令她都感到心惊。 明曜：“你？” 明曜又转头望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快速在她的掌心写下了几个字。 明曜一怔：“你知道？” “我之前着急促成你与云咎大婚，还有一层原因，就是想趁婚契庇护西崇山的这一日，尽可能将此事私下告知更多神祇，以收集证据。”她轻轻点住明曜的额头，将这段话直接送入她的识海，“小明，抱歉。纵然知道如今形势下，劝你与云咎暂避北冥，置身事外才是最好的选择，可是……我实在找不到比今日更好的契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