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可以，和我回家？ 他拥有长春的西崇山，山上所有的生灵都是因为他的神力而一点点生长出来的，可是他仿佛从没有期待过他们的诞生，只是觉得习以为常。 可明曜是不同的，哪怕在他尚未陷入那些梦境之前，他就知道明曜于他而言是特殊的。 可他见到她，才蓦然发现自己的过去曾有一处巨大的漏洞，不知何处而来的风沙与尘埃正自那处呼啸而过。 他想带她回去，可她望着他的目光是那样警惕，仿佛再也不会满心依赖地走向他身旁。 云咎直到此时才终于明白，如今的明曜，早已不是他当日从北冥牢笼中救出来的小姑娘了。 云咎垂着眸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在落针可闻的沉默中，一点点用神力温暖着她的身体。 云咎一下子僵住了，他以为她这是要推开他了。 云咎一时答不上来——事实上，在前往北冥的这一路上，他甚至并未想过任何神谕相关的问题。 明曜观察他的表情，才终于松了口气，暂时信了他确实没有向素晖出手的想法。 云咎和她，都已经在北冥了。 她曾想带他去看看自己长大的地方，以此慢慢消解云咎的误解。 因为输送神力的动作，明曜此时几乎是半靠在云咎怀中，因此当她原本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之后，云咎很快便察觉到了她的变化。 这是一个很亲近的距离了，说明明曜并不抵触他，她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北冥也无人能够渡神力给她。 而明曜在经过神力的浸润之后，感到全身都暖洋洋的，无比舒畅。她如今确定了云咎暂时没有执行神谕的意思，整个人都安心了许多，加上云咎周身一如既往的冷香实在是她很熟悉的气味，不过多时，便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云咎看着她这样一副毫无戒备的睡颜，感觉内心呼啸着寒风的缺口被一点点逐渐填满了。 两人这一觉睡了很长时间，长到冥沧开始望着明曜的院子叹气。 冥沧怒道：“她是我妹妹！她跟一个男的在里面待了整整一天了！你不觉得很可怕吗？！” 冥沧拍案而起，一把……捂住了小龙神的耳朵，朝素晖怒目而视：“你说什么呢！” 冥沧从她的动作中察觉到了一丝微妙的嘲讽，他默了默，然后道：“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摇什么头？？” 冥沧在即将爆发的边沿——切换了人格。 云咎来到北冥的消息不胫而走，执法神|的|名号在北冥积威甚深，托他的福，这一整日冥沧和素晖都难得地清闲了下来。 冥沧换回了正常的人格，素晖闲得无聊，便试图找他聊天，她问：“你妹妹从前和云咎的事，沈寒遮跟你讲了多少？” 冥沧冷着脸：你看我想听吗？ 她讲到云咎忍辱负重，为了心爱之人化为微雨陨落，不由向冥沧感叹：“……你说云咎多深情。” 她又讲到明曜撞破月隐峰结界，承受雷劫远赴北冥：“你说小明多不容易。” 素晖探头看了看冥沧，疑惑道：“骂人归骂人，你眼睛红什么？” 素晖却突然叫住了他：“说起来，明曜的身体现在这种情况，除了西崇山，哪里都护不住她了。你明白吧？” “只要和神明结下神契，她便不会再受这些苦楚。” 素晖沉默地望着冥沧玄色的身影消失在雪原，良久，她轻轻抚摸着蛇骨，低声道：“寒遮，我会让执法神站到我们这边的。” 明曜醒来时, 身上无力的感觉已经消解了很多，她起身看了看身旁的位置，才发现云咎不知何时已经离开了。 明曜一愣，连忙翻身下床, 推开门往院落中而去——恍惚间，她以为自己回到了西崇山的偏殿。每个角落。 而云咎仿佛察觉到什么，手中神力微微一滞, 也侧头朝她而来。 明曜朝他走过去, 有些好奇地看了看他手里拿着的东西——那是两根用魔兽毛发编织而成的粗绳，串连着简易的小冰板, 是她两百岁的时候收到的礼物。 “那年本相之力爆发得很是凶猛, 我因此也昏迷了很长的时间。醒来之后，我和姨姨们闹了很大的脾气, 说了些……很伤人的话。我后来才觉得后悔，害怕姨姨们不再理我了，但她们却并没有生我的气，只是背着我偷偷绞了身上的毛发，做了这个秋千送来。” “她说，小明是小鸟，天生就喜欢在高空飞来飞去，可是姨姨们却把小明困住了……她说，她们都觉得很对不起我。” 当她坐在这个秋千上高高荡起的时候，她能看到小院外的荒原，荒原上的小坡，以及更远处连绵起伏的冰岩。 现在想来，那是明曜第一次，浅尝辄止地体验到自由的感觉，那种感觉和她在西崇山的云霞中飞翔时并不一样，但是也弥足珍贵。 她放下手中的秋千绳，将双手背到身后交握，然后抬头看了看云咎的表情，那样子简直就像一只落到别人巢穴中偷树枝的小鸟——小心翼翼的，但又很狡黠。 云咎知道自己此刻应该回答一些什么，可是在听了明曜那些话之后，他内心已经被苦涩而心疼的难过填满了。 不就是一个秋千吗？难道曾经，他没有给她扎过吗？ 云咎的眉峰皱得更紧了。 而云咎此时终于回过神，一垂眸便看到了明曜如蝶翼般扑扇的长睫，和因为低落而抿起的唇。 片刻后，云咎用神力将那个秋千变大了一点。 明曜琥珀色的桃花眸一亮，猛然睁大：“想的！” 两人间的氛围好到不可思议，云咎恍惚脱口而出：“嗯，别掉下去了。” 云咎保持着那个俯身的动作抬头看她，浅浅的冷香伴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落在她侧过来的脸颊，他的声音很低，几乎像是喃喃：“这句话，我是不是对你说过？” ——云咎曾经在西崇山的楝树下，给她搭过一个秋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