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曜托着下巴看了看他，又将目光移到冥沧膝盖上坐着的小龙神身上, 若有所思：“或许……是因为你多了一个身份吧。” 明曜诚恳道：“鳏寡的年轻父亲……” 小龙神被他吓到, 顿时抽抽涕涕地哭了起来。 “不记得了，”冥沧的动作顿了顿, 找补般地咬牙狡辩道, “这事就不是我管的。” “什么我的孩子？”冥沧当即否定了明曜的说法，“她是暮溱的孩子。” 冥沧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只听小龙神抽抽搭搭地喊了他一声“蝶蝶”。 “冥沧！”明曜大叫着阻止了他的胡言乱语，然后眉心一跳，恍然明白过来——他已经转化了人格。 冥沧怒道：“你别再这样喊我了！还有！！我真的不知道她叫什么！你等她长大点，自己给自己起个名字不行吗？！” 正巧此时屋舍的门又一次被推开，口干舌燥的素晖一个闪身从门缝里钻了进来，连连摇头叹气：“你们北冥的人也太热情了，我感觉我家底都被他们问清了。” 素晖一脸鄙夷地望过去，然后对明曜道：“你不觉得你哥的另一个人格，变得越来越颠了吗？” 素晖看冥沧的眼神更鄙夷了：“就这？还亲爹？” 明曜、素晖：…… 小龙神年幼嗜睡，折腾一会儿，很快便睡了过去。而素晖则一面等着她陷入梦境，一面对明曜讲起了悄悄话。 “只是不能使用本相之力而已，”明曜劝慰她，“我还能活很久不是吗？” 明曜默了默：“其实……我这几天一直在想，或许，云咎不会再对你们出手了。” 明曜眨了眨眼：“因为千年之前，我见过云咎违抗天道的样子。” 明曜一怔，明白素晖也因为千年前云咎落下的那场雨而失去了记忆，对他们的事情也不过是一知半解。 素晖听后唏嘘不已：“云咎居然还会做这样冲动的事情……将你在天道的眼皮子底下藏起来，这件事把握可不大。他当时未封正神，也不知怎么敢的。” 明曜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何况，就算他的记忆全部恢复了，我也不敢确定……他是不是还会做出和千年前一样的选择。” 她笑着对明曜道：“赌一把吗？我赌他是从荒幕而来的。” 因为她也觉得，云咎会从荒幕而来。 很多时候，她一觉醒来，就会发现冥沧一脸担忧地坐在床边看着她，告诉她已经过去了完整的一天。 可冥沧望向她的眼神却日复一日地忧虑起来，到后来，他另一个暴躁的人格甚至开始无能狂怒：“你看吧！你非要搞那个乱七八糟的阵法招魂！现在人家的魂回来了，你的魂要没了。” 冥沧骂骂咧咧地离开了。 面对素晖，明曜只能含笑着一遍遍安慰她：“不会的，我睡一会儿就能精神一点儿，你真的不用担心我。” 招魂的影响如同莫测的潮汐，一浪过后的平静，仿佛只是为了酝酿更大的浪潮。 她说：“我想给云咎写封信。” “我想跟他说……”明曜闭着眼睛呓语般轻声道，“算了，还是什么都不写了。” 她突然有些慌张，开始害怕自己悄无声息地失去意识。 明曜猛地睁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向床边的人，他也正垂眸望着她，沉黑的双眼仿若永恒的长夜。 她定定看着他，许久之后感到他伸手摸了摸她的脸：“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 明曜一句话都说不出了，她仰头观察着他的神情——那是她所陌生的云咎，眉眼间痴缠着近乎绝望的茫然和偏执，他咬牙盯着她，显得凶狠而又卑微。 “你什么都没有想起来？”明曜试图理解他的意思，却感 云咎没有说话，他只感觉自己快疯了——素晖刺杀伏尊的那天夜里，为了防止云咎出手干预，便花了很大的力气控制了他的梦魇。 他开始频繁地梦见明曜离开西崇山的那天。 梦见她和他说：“我们就到此为止了。” 而等云咎从那场惊悚的梦魇中挣扎而出时，入眼的是已经成为火海的乾都，和消失无踪的明曜。 云咎看到了那则诛杀素晖的神谕，并且天道毫不掩饰地告诉他，素晖也在北冥。 他怀揣着前所未有的恐惧而来，见到了冥沧，也见到了素晖，可他什么都没有做。 在某一个瞬间，他觉得她好像永远不会再醒来了。 他意识到明曜会问自己什么，他的内心开始神经质地祈祷她不要将那个问题说出口。 她说：“你这次，也是带着天道神谕而来吗？” 明曜感觉自己的心脏猛地坠了下去，她轻声道：“可素晖是你多年的好友。” 她偏头看向他, 眼里闪过一丝近乎木然的陌生：“她杀了伏尊，是因为龙神妄图将沈寒遮的鬼气占为己有，他几乎害得沈寒遮魂飞魄散。” “天道为了处置素晖, 将东海乾都付之一炬，即便如此, 你也觉得……天道永远是正确的吗？” 她扯着他的衣服，令他与自己平视，那双琥珀色的眸中满是令人心碎的沮丧：“我以为……至少你能理解素晖。” “不是的。”云咎按住她的手, 双眉紧蹙，仿佛要表达什么难以描述之事, “这……不重要。明曜, 我是为了你……” “我们的过去。”云咎将明曜冰冷的手紧紧攥入掌中，源源不断的神力便开始渡入她的身体, 他的眼眶微微发红, 虽然语气依旧平静沉稳，可呼吸却已经急促起来, “明曜，我想知道我们过去的事情，我是为了你才来的北冥。” 没有得到她的回应，云咎忽然觉得心慌起来，他不敢去看明曜的神情，在难捱的沉默之后，居然以那种连他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姿态，毫无底气地低声道：“明曜，西崇山也是你的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