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写下那句「云雨之巅，辽阔无垠」，林初梨已连续三日提笔，却一无所成。 想到都快把脑子烧穿了，画面也拉得够满了， 像汤忘了放盐，高潮写得再漂亮，也淡得没味。 「如果有个人能在旁边唱点歌……让我有气氛……」 梅子正帮她理桌上的纸张，听见这句，笑道： 林初梨满头黑线。 她是要人声轻唱、气音勾魂，不是请一群人敲锣打鼓来唱《穆桂英挂帅》。 她眉头一皱，语气还是正经得很：「不是。」 她目光有些飘远，在脑子里比对哪种声儿最能撩得她笔下见湿。 「我想找那种……声音有韵，气息有味儿的。听着听着，笔也能下得更顺些。」 隔日下午，秦茵茵前来拜访，原是来讨论书铺招牌设计与开张日子。 「我想养个能唱流行歌的人。」 秦茵茵疑惑地看着她，像没听过那词。 「就是那种……大家都会唱、唱着唱着人就想谈情、想喝酒、想……嗯，写诗的那种曲子。」 秦茵茵还是听得一头雾水，但也没追问，只默默想： 「总之，想找个会唱的，闲暇时给我解解闷……你懂的吧？」 她凑过去，悄声说道：「只是这倒是巧，最近坊间有批乐伶被送去拍卖，好些人家都在挑。」 秦茵茵笑道补充，「听说长得好，还会唱段新调。」 她默默祈祷：来呀，快活呀——给我来一个黄龄那味儿的。 秦茵茵低头啜了一口茶，淡淡开口：「男的。」 但她抬起眼那一瞬，眼角的笑意清清楚楚： 林初梨心中一咯噔，干脆也不解释，默默抿了口茶，装没看见。 她若无其事地起身，嘴角扬了扬，对秦茵茵道：「茵茵姐姐，去外廊走走罢？」 春喜见状，提着茶盏点心紧跟在后，脚步虽稳，心里却像堵了口气似的，说不上来的闷。 一开始，她们都以为小姐是要静心写文章。 春喜不是不懂事，小姐既是主子，喜欢召谁进书房，自然有她的道理，做下人的不该妄议，可她心里憋得慌。 现在倒好，书房她进不得，连刚刚那些对话也听得半懂不懂。 她垂下眼，手指悄悄收紧了衣角，心里泛着说不出的味道。 春喜背过身，小声咕哝。 她在无人注意处咬着帕子角，又在转身后变回那个乖巧的丫鬟。 隔日午时，两人如约到了城南的牙行。 「两位贵人是来挑乐伶的吧？苏总管已经跟我打过招呼了。我这儿的，全是京中上选，不论模样、身段还是调门，皆经过调教。」 管事一愣，心道这位姑娘倒是独特，赶忙应道：「明白，明白，音色为上！」 牙人习惯性开口介绍：「这位面如冠玉、气质温和……」 「声音如何？」 第一位温声细语，唱的是《小楼昨夜又东风》，嗓音低柔，似夜雨轻敲窗棂。 第三位则走风情路线，嗓子略尖，音尾带娇，似娇娘细诉，婉转入骨。 接连几位声色不一的乐伶出列，音色皆算上乘，她却总觉得—— 管事满头大汗，这些原是牙行压箱底的好货，竟全没能入她眼。 林初梨抬眼，语气淡淡： 管事拿帕子在额上按了按，脸色有些为难。 「今儿个难得兴致好，便劳烦你们，把还未请出的也都请来罢——让我这妹妹慢慢挑、慢慢赏。」 「贵人莫怪，实不相瞒，我们牙行压箱的角儿们，今日可都上过场了。」 「的确还有一位……只是那位，实在难伺候。」 林初梨闻言挑眉，眼神微动，却未开口，只抬手点了点，示意——带上来罢。 不久，那人被两个伙计一左一右推了 发乱如麻、脸上糊着灰、手脚皆是干涸泥渍，一身褪色麻衣，像是从哪条巷子出来的乞儿。 林初梨斜倚椅侧，静静地看了他一眼，抬手轻轻一摆，示意他可开嗓。 管事眉头一皱，暗中对伙计使了个眼色。 那人闷哼一声，像是正撞在伤处。 她身子一震，彷佛那声穿过耳膜，撞进心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