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1 / 1)

母亲要开火做饭时才发现油盐酱醋见了底,一面骂道自己这才出去几天父亲对家里真是一点不上心,一面又喊陈年去打瓶酱油买包盐回来。我立刻跟在陈年屁股后边出了门。 我认为陈年说的很有道理,如果哪一天我觉得快看不清他了,就应该把他抓得更紧点。 我憋闷着头正想快步离开,结果又听见老人们谈话的语气神秘,让八卦拖住了脚步。 没呢,租的什么人啊? 有这回事?阿公肯租把她? …… 陈年想了想,道:应该是说她名字叫楼凤吧。 其实我也不大能肯定我的猜测。直到不久后,我见到了他们口中的寡妇。 她是寡妇么?我还是头回见到这么明媚的寡妇。发觉心跳有些快,我不敢再同她对视,匆匆回家去。 还有的时候,我见到了男人。不同的男人。起初我想那或许是她的朋友,可时间越长,我越不能欺骗自己。谁会常接待那些醉醺醺不礼貌的朋友?有男人在的时候,窗户总是关得严严实实。戏曲的声音也变得更响。这一切都在硬生生逼我坐实关于楼凤的理解,我始终还告诉自己,毕竟没亲眼见过的。可再路过她的门窗前,我时常会感到一种恶心。像是在远处瞧见一大朵娇艳欲滴的花,按捺不住凑近前,却见到层层迭迭的蕊瓣间是黑密密的蚜虫。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就漠然了。 再半条路就到家了,其实淋点雨冲回去也根本无妨。可我闻到她身上有点淡淡的植物香气,裹着旗袍的身体仅仅是往那一站,就让人觉得袅娜。我有些犹豫,朝门内试探着看了一眼。 竟从她的口吻里听出点挑衅的意味,于是我昂起头直视她,有什么不敢? 我点头,又马上摇头,说,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 都不喝。我这回摇头摇得很确定。 房间里也有花香。窗台上是秋海棠和月季,被她侍弄得很好。床上的被褥掀开一角,没人去好好迭它。床头摆了只八音盒。靠墙的书柜里塞了不少的书和一些碟片。梳妆桌上的化妆品实在繁多,我瞧着新鲜,旁边一只浅玳瑁色犀角梳,齿间缠着几根长长的青丝。她今天并没有在脸上涂抹什么,素净是素净的好看。 我问是哪两个字。 我不假思索道,比楼凤好听。出口才觉失言,便怯怯解释,之前还以为那是你的名字。 她又问那你叫什么呢? 她又笑了,说,好名字,比我的还要好听。 我问她,为什么你要做这个呢? 我摇摇头,看她拿火柴擦过磷层,点燃香烟,橙色的火花就在她唇边绽开,云卷云舒。 虹紫下颌扬起,长吐一口烟,叹道,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一时半会儿我竟不能消化这些,只看她说着说着眼里忽有了水光,不知道是不是我眼花,她一眨眼那水汽又消失了,仍对我笑,和你说这些做什么呢?你又不会懂,宁愿你不懂,不好学我的,讨厌我也很对。 虹紫却突然说你还是赶紧走吧, 撑开伞我同虹紫道别,往回走的路上,雨啪嗒啪嗒打在纸伞面,像谁的眼泪,我不断回想起虹紫,她真是有些奇怪。 她似乎花了几瞬来理解我的话,然后笑着侧过身,小丫头,进来吧。 虹紫赶紧走过去将画收起来夹进书中,她这会的神情竟有点含羞,说,只是随便画画。 虹紫看向我,语气隐隐凄清,他是我已故的丈夫。 虹紫就说,你随意,怎样都行。 虹紫见了,走过来笑我,吓到了? 她说,有的客人喜欢看这种助兴。又故意逗我,问,你想不想看? 虹紫就笑了,说:学生气。我像你这么大,已经什么都懂了。是,很不健康,所以说我们人哪,都是不健康的产物。 我越想越糊涂,又听见虹紫像在自语,本来是一件很单纯的事,可偏偏被神秘化,羞耻化,人又在轻蔑它、侮辱它的同时享受刺激,有时候还真忍不住替它觉得可怜。 虹紫瞧我一眼,道:做爱啊。你不会不知道做爱是什么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哎哟,你给我笑岔了气。虹紫捧着肚子指着我笑,好容易停下了,说:真不该如此。 虹紫一面说一面去搬下刚刚那摞碟片,露出后面一排影碟来,我瞧着还是暧昧,不过比之前那些显得含蓄很多。虹紫告诉我,刚刚那些是粗糙的动作片,这些则不同,是有情色色彩的影片,应该叫艺术品。 年深日久的教导阻着我,警示我,只要一步踏错就再无回头,就是堕落,可心深深处的好奇张狂地挠着我,如果不肯一窥隐秘就不许我安宁。 于是我看见很多。画面里的女主角在镜前端详自己的身体,无遮蔽的,白的,黑的,粉的,起伏的,美丽的;男主角的肌肉轮廓,下体;他们凝望对方的眼神,他们互相触摸,对彼此肌肤的渴求,然后他们交合,表情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我似懂非懂的,既像欢愉又像痛苦,但我知道他们的身体不愿分离。 因为不能逗留太久,免得家人起疑,影片并未看多久我就和虹紫匆匆告别,约好下次再来。 我看着虹紫意味深长的笑,等她告诉我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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