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百条乳白色的,两头发尖的小鱼挺立在海沙中,随着水流摆动它们的身体,活像是一绺绺垂直于海砂的白茅花穗;阳光透过清澈的海水,如同透过空气那样一点折扣不打地照耀在它的透明鳞片上,它们看起来没有鱼鳍,也没有眼睛,粗心点的人甚至难以找到它们的嘴。 两分钟后她心满意足地把自己捞了出来,原本带着小卷的,蓬松的亚麻色头发一条条地紧贴在她的脸上,她坐回到暖呼呼的船板上,拉开遮住自己眼睛和鼻子的那部分。 “这儿的人把它们叫做海矛。”约翰说“不过它们可不能算作鱼,虽然看起来它们却是很近似于鱼或是蠕虫,但事实上,它们的血统与后两者相差甚远。正确点来说,它们是一种介于无脊椎与有脊椎之间的脊索动物——即便它们有视觉器,有口须,有鳃裂,有尾鳍及肛前鳍,背部有一条背褶,可最大的问题是,”身形魁梧的男人对心爱的女儿眨了眨眼睛,指了指自己的脑袋:“却没有真正的头和脑。没有感情,没有记忆,没有,它们不会去主动捕食——所以,亲爱的,它不能被算作鱼,它的等级没那么高。虽然人们一贯如此称呼。”他抓过浴巾,接手了下面的活,女孩的头发又细又密,打出的结结实的可怕“它们对水质和温度都挺挑剔的,如此密集的景象也只有在少数几个岛屿才能看得到。” “正是因为如此,”约翰宽容地说道:“它们才得以受到最好的保护。”人类的贪婪几乎永无止尽,唯一可能让他们变得不那么急迫的方法只有将那些大家共有的东西划分出来,以各种方式塞进私人的肚皮下面。极具讽刺意味的,他们会像巨龙守护财宝那样牢牢地看守住着自己的“东西”朝每一个企图染指或者破坏它们的人以及事物喷出愤怒的火焰——即便前一分钟他们还在同一队列中。 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那些不曾有幸得到私人庇护的小岛所遭遇到的要比上述同类糟糕的多了:首先是沙滩和树林——假如它们确实有的话,形形色色的游客会蜂拥而来,为了满足他们的需要,海边会建立起成打的码头,可能造成船只与人类受伤的礁石被炸毁;部分树木被推倒,它们的墓地上会建立起漂亮的白色小旅馆,从大陆拉来的电缆被接入,直至岛屿深处,好让孩子们能够随时随地吃到冰淇淋和上网;宽阔细腻的沙滩上日复一日地树立起蘑菇般的太阳伞与小帐篷,成群结队的人类在这儿享受他们难得的闲暇时刻,喝酒、跳舞、游泳,晚间的篝火烧烤挽回,以及,骚扰、捕捉或吃掉所有的生物昆虫、小型野兽、鱼、海鸟、贝壳、珊瑚乃至沙虫。几天之后,他们尽兴而归,留下堆积如山的空啤酒罐、食品包装袋和零落的塑料拖鞋。 它会被利用一段时间,但谁没法预测到这段时间的长度,码头与仓库的寿命与航线密切相关,大型客货轮的航线可能百年难得一变,像这些小船儿就难说了,某些航线或谢是因为几个海盗突如其来的兴奋期过长就会发生一个大改变。 “海神岛不是私人岛屿。”稳稳地站在他们身边的年轻人突然插话道。 他们能够听懂和说通用语,可如非必要,这些人差不多就是个哑巴。 约翰立刻收紧了手臂,用力抱了抱她的小肩膀:“抱歉。”他有些紧张地看向那个肤色黑亮,肌肉结实的小伙子。 约翰无奈地笑了笑:“没错,”他平静地回答道:“我没有理由不去尊敬比桑地先生,他给了我们很难得的机会和很大的方便。”他晃了晃女儿:“对不对,奇兹?” 约翰稍稍等待了一会:“也许可以问一下,”他温和地问道:“我们还有多久才能到达圣十字岛?” “谢谢,这可真是太好了。”约翰说。 作为一个海洋生物学家,一个自然主义者与一个有着十年资历的环保组织成员,约翰。卡逊很清楚某些时候来自于人类的威胁可能会远远超出獠牙利爪、雷电洪水,但他自信能够控制住局面,人人为之谈之色变的“马索耶”在约翰的眼中也只是一只庞大的野兽“它仍旧是有着规矩和习性可琢磨的,”约翰想:“而我和我的同伴都是谨慎细致的人,我们不会激怒它的——我们甚至不会去惊扰到什么,我们的目标是圣水贝,不是人类。” 它的名字来源于孤零零竖立在不远处的基督架,海洋生物学家的目标当然不会是那个,吸引着他们风尘仆仆不远万里而来的是小岛下方的圣水贝族群。或依照其学名直译“海生巨型花蛤”就像珊瑚一样,对海水的温度、质量、养分都有着很高的要求,栖息在海神岛附近的属于库氏砗磲,是所有瓣鳃类中个体最大的——而且由于人类日益频繁的捕捞与污染,像这种依旧活生生的,动辄大如浴缸且数量密集的罕见贝类族群几乎都已经消失殆尽,约翰。卡逊也是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中才得知竟然还有这样一片圣地驻留在地球上。 几个朋友对此次行动忧心忡忡,他们还曾经劝说过他留下奇兹,但约翰。卡逊觉得,不能亲眼看看,亲手触摸一下这样的奇迹可真是太可惜了。 扑通一声,他们带着氧气筒,一个后翻下了船。 “一个海洋生物学家,还有他的女儿,”别西卜懒洋洋地放松四肢,漂浮在海面上,海水灌进了他的耳朵,他听什么都是嗡嗡的,但还能勉强弄明白:“约翰。卡逊。他的女儿叫做奇兹。卡逊。” “好像是为了贝壳,”别西卜翻了个身,扎进水里,又迅速地冒出头来。一如三年前,他身边漂浮着好几个年龄大致相当的孩子,当然“钉子”还有几个不幸站错了队伍的人的孩子不在其中。 “圣母知道。”别西卜说:“安全无虞,生活富足之后总得有些别的指望,要不然,他们还能干些什么呢?”他显然不想继续那个话题:“奇兹是个怪名字,但我总觉得在什么地方看到过或是听到过?”他吐了口口水:“你想的起来吗?撒沙?” 他向别西卜游过去,别西卜身边的孩子马上让开了。 别西卜抓住了他的胳膊。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