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得真不错。”行动组组长拍打着“麻醉师”的肩膀,以一种介于上司与朋友之间的暧昧力道,不能说温柔,但也绝对不会让人联想到某次突然袭击:“假如没有你,我们今天就会有大损失了。” “能和我说说吗?”组长和蔼可亲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麻醉师想,来了),同时放低了声音:“你怎么知道那家伙会出现在哪儿?”在他们到达现场之前,情报组就已经弄丢了此次的目标,更麻烦的是,猎人们差点就给猎物抄了后路——如果没有麻醉师的话。 “噢,是的。”过了一会,这个可以说得上是机构自身成员的老猎人这样说道,并且放开了麻醉师的肩膀:“你是个聪明的家伙,”他说:“再接再厉。” 临时组成的行动组在一间当地颇为有名的酒吧里庆祝此次的胜利,酒吧的酒和食物都算得上上乘,装潢也是别具一格,厕所里的隔间甚至比大多数火车的硬座包厢宽敞干净,下半部分(大约腰部以下)铺设着深绿色的锦砖,上面是古老的蓝色布面壁纸,门是深色硬木的,装饰着线条,马桶雪白,手纸放在门边的黄铜三角架上,隔板上镶嵌着一只挂钩——隔间门把手和它们有着同样的材质,那是一个标准的圆球,中间凹陷下去,当众那个用于锁门的按钮就像一只没有眼皮的眼睛那样直愣愣地盯着每一个赏光来此一游的酒客。 麻醉师张开双腿,风嗖嗖地从厕所隔间的下方窜进来,他的大腿内侧由热变冷,起了满满一层丑陋的鸡皮疙瘩。他把手机塞进双腿的空隙之间,悬挂在污浊的尿液上面。 得了吧,一个声音在他的脑子里直着喉咙嚷嚷,你不会舍得的,看看他给你带来的多少好处! 他曾经以为自己会永远这样下去,但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来访让他看到了新的机会——这个已经上了机构通缉榜前十的食尸鬼提出了一个难以让人拒绝的好买卖,麻醉师为他提供与“巴别塔”有关的所有信息,而这位立陶宛伯爵与意大利子爵之女的后裔,一位对心理学与社会学有非常高深的造诣,喜欢高雅艺术,经常参与欣赏话剧,歌剧和大型交响乐团演奏的优雅绅士则利用无人能够企及的大脑为他分析每个被机构盯上的对象(每份资料都能令他津津有味地从头细尝到脚)——他能猜到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爱好什么,习惯什么,会选择什么样的上床对象,会用什么车,什么样的话会让他紧张、愤怒或是放松,找什么样的目标下手,为什么,什么样的行动或是话语能令他们胆怯,混乱,失去控制,露出马脚等等等等。 他当然知道安东尼霍普金斯的最终目标,后者心爱的小儿子正在“巴别塔”内接受最为周到的“接待”麻醉师知道那是个什么破烂玩意,如果他是一个父亲,也会不顾一切地想要把自己还不到法定上学年龄的孩子从那个标准的精神地狱中救出来的,安东尼霍普金斯的动作已经算得上慢的了——不过站在自己的立场上,麻醉师还是希望他能够更慢一点,因为只要安东尼霍普金斯开始了不管成功与否,他的考卷都没人能代答了。 麻醉师回到家的第三个夜晚,接到了又一个新任务,子夜时分,安东尼霍普金斯打来了电话,麻醉师将手上的资料发了出去,第二天晚上,麻醉师享用他的又一盒罂粟子曲奇的时候,得到了霍普金斯医生的特殊邮件。 麻醉师不明所以地抽了抽鼻子,他坐在马桶上,膝盖上放着便携电脑,手机卡在肩膀与耳朵之间。 “是的。”麻醉师想了想,他确实说过这句话。 “呃是的是的再会。”不,他一点也不想和这个怪物再会。他对两者现有的距离非常满意。 这也许是最后一份了。 而两位数字的电梯就像蜡烛留下的眼泪那样攀附在这座巨岩光洁的表面,它们上上下下,昼夜不停,为这座医疗机构中的人们运去大量的防护卫生用品,药物,各种医疗设备,日用品乃至生熟食物,运出废弃的医疗用品与医疗器械,手术或病理切片后废弃的人体组织、肢体、器官等等诸如此类——因为机构的特殊性,这些电梯除了宽大,牢固,平稳,以及按照一般医院电梯的固有需求设定了密闭、直达、急救等数项智能模块之外,乘坐它们的 汤姆抽了抽鼻子,满心不愿地拉开了面前的大塑料袋上的拉链——一具外形完整的成年男子尸体暴露在雪亮的灯光下,他所有的毛发在尸体消毒过程中已被剔个精光,神情安详,两只手臂交叉着摆放在胸前,双腿笔直,男人的那话儿歪向一侧(警卫后知后觉地发现他全身都是光溜溜,白乎乎的),就像金字塔中的法老安睡在它的黄金棺材里,既端庄,又肃穆,汤姆的手指擦过他的皮肤,那种僵硬与冰冷让他止不住地颤抖“看在薪水的份上,”他一再为自己打气:“看在薪水的份上,这只是一个死人,没什么大不了的。上帝啊”按照规定,他不得不继续下去,虽然手指抖抖索索,心脏几乎能随时跳出喉咙——他一直按触到对方的脚踝,确定自己在这具躯体的颈部,腋下,大腿根部都没能感觉到血管的跳动——在大拇脚趾上拴着这具尸体的标志牌,上面写着编号,体重和身高,以及一些特征,汤姆仔细地就此作了比对“没错,就是这个。”他说,急不可待地拉上了那根拉链,把防腐剂和尸体特有的阴冷味儿彻底地隔离在里面,然后向那些穿白衣服的家伙们挥手示意——赶快搬走它! 汤姆惊恐地看着他。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