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疏桐并没有回府,他念着白汲,一甩开晏邈便赶到东明殿。白汲早就在殿中等他,见他步履匆匆而来才松开绷紧的嘴角。 “少容回来了便好。如何?白淙召你何事?说了什么?” 白汲似是不信,紧盯着秦疏桐的脸看了片刻,忽笑道:“白淙这是要讨好你?” “本宫当然明白,不过白淙那样的风骨,少容不动心么?”白汲把玩着手中白皙的指骨问道。 “这世上,我只会对一人动心。”他说得极认真,以致白汲都微怔。 其实今天含德殿发生的大大小小的事,在秦疏桐看来都不值一提,而白淙从头到尾,也没露出半点马脚,连晏邈也不过与他突发了些私人纠葛。可以说完全看不出白淙有逆反太子之意。特别是他还亲眼所见,白淙长年服用白汲提供的药方,若他不服白汲,怎会这样甘愿吃下白汲给的药方。 白汲顿了一顿,双目微阖:“那方子的确是本宫给他的,他怎么说?活血化瘀的方子?那其实不是治他病的方子。” 白汲笑容诡异,道:“他那年显出弱症,后来又伤及双腿,本宫正好寻来一张药方,能控制他的病情,不是治愈或者防止恶化的,而是让他一直就这么不好不坏的一张方子,以此钳制住他的人。那药吃得时间长了,往后他会一辈子都这样病下去,死不掉罢了。” “可还有其他?”白汲问道。 “……”白汲想要确认些什么,无声看了他一会儿,终笑道:“那少容就先回去休息吧。这段时间让徐蓉物色些上等货来,过几日要招待一个重要人物。” 如果是进献给皇帝,那不必聚在仙音阁中,直接挑拣了送到宫中便可。 盛朝似乎从开国就一直被军神所庇佑,从太祖征西,身边周、杨两名大将,到太宗时的安西将军魏长泽,睿宗时魏长泽的次子魏迟旻。中间隔了几代,到显宗时,又出了一位人称战鬼的纪不屈。现在则是为穆宗效力的谢雁尽。盛朝真正诠释了什么叫天佑之国。 谢家并非名门望族,祖上最多也就得过县伯的爵位,又因睿宗革旧立新,谢家的爵位传传到谢雁尽的父亲便尽了,到谢雁尽承袭父业时不过还沾一点祖辈的余荣。他年少时看透家业兴衰,弃文从武,十三岁少年投军,十五年拼杀,竟无往不利,间有救驾之功,被他一飞冲天,官至于此。骠骑大将军兼山南节度使,战时领天下兵马大元帅之职,全国兵马任其调度。 “秦爷……秦爷?” “秦爷在想何事?”徐蓉将账本慢慢理好,问道。 “秦爷放心,教坊司挑出的拔尖的人加上仙音阁这些年储备的各色美人,必有能让谢将军满意的。” “不如……秦爷先亲自检视一番?” 天光将暗,徐蓉协同秦疏桐从一暗处楼梯直达仙音阁主楼三层。片刻后,约二十名舞者乐师鱼贯而入,男女尽有。个个姿容出众,环肥燕瘦,一时乱花迷人眼。 “季白,倒是许久未见你,近来如何?”秦疏桐笑着抚了抚他的眉眼。 徐蓉坐在秦疏桐左手侧,给他倒上一杯茶,笑道:“这次的人选,季白已精心调教过,他们各自所长,一会儿季白会为秦爷一一说明。” 先是一出舞曲,十二人作舞,剩余八人奏乐。季白凑到秦疏桐耳边,向他指名各人姓名及年岁。 季白此时击掌两声,场上的人往两边退下一半,将大件乐器一同搬离。场中十人各取一件乐器,三人执箫、两人执笛,另有两人抱着琵琶、两人抱箜篌,剩下一人含着口笛,十人边合奏乐曲边再舞起来,相比刚才中规中矩的舞曲轻快不少。 “秦爷过誉了。”季白心中欣喜,耳际微热。 季白再一击掌,十人退到场边暗处奏乐,场边的人替换上来,四人各拔出一对短剑,一人取长剑,用的都是无锋的白玉剑,剩余五人水袖飞舞,又换了一出舞。 秦疏桐见识过季白的手段,也看过不少他排演的令人惊艳的歌舞,但像今日所见这般独特的还是头一回。他瞥一眼季白,那双桃花眼笑起来的时候真像白汲,想到白汲托付他时的郑重神情,他知道,这次笼络谢雁尽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他这一声很轻,只有徐蓉和季白能听得见。徐蓉只微顿,神色依旧如常。季白圆睁双目,本不信,待确认过秦疏桐的神情,他才真正死心,眸光黯淡着垂下眼睫,深吸一口气后站了起来,拿起备用的白玉长剑旋 徐蓉不是不怜惜季白,这么多年,季白在仙音阁没有功劳也有苦劳,两年半前他本该被高价卖出初夜,是秦疏桐将他救下——说救或许言重了,秦疏桐是看重季白的能力才决定留用,更甚者说,是季白这张和白汲相似的脸……但季白不在意,在他眼里,秦疏桐就是他的救命恩人——原本死灰一般的心被燃起那么一小撮火焰,却又被秦爷亲手掐灭,这孩子不知该如何的心灰意冷了。但像他们这样的人,这辈子都没有资格去奢求真情。 “乐舞俱佳,辛苦晚娘了。” 秦疏桐看向季白,他跪在人群最前头,恭顺的样子和他身后二十人没什么不同。 季白心中沉痛,心死了大半,蔫蔫道:“小人明白,愿为秦爷分忧。” 雾雨居是副楼顶层独一间厢房,这间房是秦疏桐专用。他恋慕了白汲这几年,可碍于身份、情势,最多也就是摸过白汲的手,平日里多是言语上调弄,甚至称不上耳鬓厮磨。他为了白汲清心寡欲是有,但在季白顶着一张与白汲七分相似的脸第一次扑到他怀里的时候,他的坚守终究还是出现了一处裂口。在这间房里,他也尝过一点白汲的幻影所带来的欢愉滋味。 “谢秦爷。” 行至殿外阶下下了马,他也并不卸甲解剑,两旁侍卫目不斜视,只牵住马便退到一旁,他就这么大步流星跨向殿中。 “朕安,雁尽快起来!” 他起身,将一年多来南方边境情况详细陈述。白鸣祎对他向来信任有加,他又算无遗策,百战百胜,故一个虽讲得慎重,但另一个听的却并不关心战况,只听到他说边境无虞便直笑着与他说洗尘宴的安排。 “臣,遵旨。” “嗯?哦,对了。太子私下还准备了宴席为你接风,后日你去东宫见太子吧。” 这久违的君臣相见,皇帝对这位得力大臣倒是热络,可惜谢雁尽从头到尾公事公办,无动于衷,虽然恭敬,但这场景任谁看了都明白是皇帝拿热脸贴了将军的冷屁股。 那头君臣话毕,谢雁尽受下封赏,谢恩告退。秦疏桐想得出了神,恍惚了一阵才被临近的脚步声惊醒,谢雁尽正好从他眼前走过,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他一怔,下意识摸了摸脸颊,他忘了收敛脸上讥讽之色,被看到了…… 酒过三旬,也不见他有醉意,秦疏桐适时起身过去敬酒,他特地换了大一号的酒杯,满斟了一杯以表诚意。 “我记得你。” “昨日下官……” 忽然想到,两个月前晏邈也提起他当年得中探花,难道他中探花算得上是国家大事?一个两个都记得这么清楚。 秦疏桐坐回原位,心中惴惴,不明白他刚才是什么意思,便忍不住频频觑他。 秦疏桐猛然回头,晏邈已立在他座前,他赶忙起身相迎。 晏邈言笑晏晏,也不等他举杯,便主动将酒杯往前递,碰了一下他的酒杯。 “晏大人!” 他不能发作,恐被人发现这边的异状,克制着依言喝了酒。 他不作声,甩晏邈一张冷脸。 晏邈侧首看向谢雁尽的坐处,秦疏桐闻言也看过去,白汲已坐到谢雁尽边上,歪着身子与他攀谈,看上去的确十分亲热。秦疏桐知道白汲是单纯地想拉拢谢雁尽,但这画面无论如何他都无法泰然视之。 晏邈笑了一笑,留下一句“少容许久未去含德殿,大殿下甚是想念。”便不再为难他,真坐了回去。 秦疏桐回府后喝过解酒汤,将明日安排在心中默念数遍确保妥帖后才睡下。 算着时辰,秦疏桐准备赶赴仙音阁,刚出府门,却见一辆奢豪马车停在门前。 “曹公公?”“赴宴?是……仙音阁的洗尘宴?” 白汲不会主动把他暴露在谢雁尽面前,怎么会让他在洗尘宴上现身,这不就等于告诉谢雁尽,他是太子的人? “是,但不全是。实是谢将军提出,想要一位熟悉长清的人做向导,最后指名秦大人陪同他饮宴,殿下答应了。” “我明白了,有劳曹公公。”说着乘上马车前往仙音阁。 “参见谢将军。”秦疏桐立在帘内一步。 算来他们见面次数不过四五次,秦疏桐当年春闱中第时,南方还算安定,谢雁尽还在长清。秦疏桐进宫受赐官职,两人在殿上第一次见面。很快,南境起战事,谢雁尽便领兵南征,其后大半年甚至一年多才回长清述职一次,三年下来,秦疏桐甚至都不太记得这位战神的长相。 “不知将军为何指名下官陪同?” 说熟悉也不是,说不熟悉也不是,秦疏桐一时语塞。 明明是请求的话,却半分客气都没有,十足十的命令语气。 “嗯。”又是冷硬的一声回应。 谢雁尽停杯起身,秦疏桐见状紧随其后。徐蓉领二人从暗处楼梯拾级而上,三层已经布置妥当,二十一个伶人分在两边跪伏相迎。谢雁尽踏入时顿了顿,很快又提步入内,在主座上坐下。 秦疏桐略有迟疑,但仍依言坐下。 “听说是,并不确定,一会儿问问老板便知。” 他当然知道,但听谢雁尽话中语意,他觉得他该知道? 几出舞曲,秦疏桐是预先看过的,所以并不觉得惊艳,但身边的谢雁尽也波澜不惊,全程面无表情,只时不时喝一杯酒,秦疏桐的心渐渐往下沉。 “倾慕?难道我还要娶回去?” 徐蓉机敏,上前道:“谢公子似乎好奇仙音阁副楼的营生,长清多少销金窟,妾身敢说,仙音阁就算不是百里挑一,也是世间首屈一指的一处销魂地。” 秦疏桐还记得季白说过,这女子名绿萝,是楚腰离开仙音阁后徐蓉培养的楚腰继位者。 弹到一段缠绵之音,绿萝背对着谢雁尽下腰,身子近乎对折,但她似毫不费力,还能盈盈一笑,唱起名曲相思意。 谢雁尽不置可否,仍面不改色,对绿萝没什么表示,却夸起琵琶音:“琵琶弹得不错,边境荒芜,不闻丝竹,将士们思乡情切之时偶尔弹铗作唱,琵琶嘈嘈之音与铗声有几分相似。” 谢雁尽对绿萝不屑一顾,难道是不好女色好男色?如果是真的,那他也有信心季白能入得了谢雁尽的眼。 然而谢雁尽依旧不为所动。 “小人身无长物,若公子喜欢刚才的乐曲,小人愿单独为公子再奏一曲。” 秦疏桐揣摩着谢雁尽的神色,见他似乎有所动摇。 季白的手举了半天,酒杯还没有被接过去,谢雁尽忽的嗤笑一声:“呵,原来真有男人愿意雌伏在男人身下。” “怎么脸色如此难看。”谢雁尽不知什么时候偏头看着他道。 谢雁尽一笑置之,转向徐蓉:“徐老板,这是招待我的那位公子的意思么?” “看来那位公子有意用这样的厚礼招待我,客随主便,就刚才那名女子吧。” 谢雁尽起身便走,像要去完成一桩任务。秦疏桐阴恻恻地看着他的背影,心底不屑,前一刻讥讽断袖龙阳之风,最终还不是耽于美色。 秦疏桐想起承诺,轻抚他一段后脖颈,应道:“我没忘,走吧。” 秦疏桐靠坐在床头,一腿曲立,一腿垂在床边。他解开衣襟露出胸膛,任季白舔吻。胸前都会马上透出薄红,皮肉滚烫。 季白将自己赤裸的上身贴上去,抱着秦疏桐用自己的胸腹与他厮磨,唇舌胶在他肩上。两人下身渐渐硬挺,隔着亵裤抵在一处。 季白不会作扭捏之态去取悦秦疏桐,他知道秦疏桐不喜欢,但他爱慕他太久,情潮涌动之时有些难以自持,忍不住逸出一两句恳求。 “秦爷……别……该季白服侍您……” 季白红了脸,伸手解开秦疏桐的裤头,将他的阳物拿出,也握在手中撸动起来。 互相抚慰片刻,季白便松了手,埋头顺着他的胸膛向下慢慢舔舐游移,吻过那紧实的小腹,便来到他身下。挺直的阳物形状姣好,粗硬笔直,头部微翘,颜色比他第一次看见时深了一些,那时还艳红,现在已是暗红色,但还是干净得令人赏心悦目。 秦疏桐明明最看重他,却要一个小倌不要他,他每每想到此事,从伤感到怨恨,午夜梦回甚至想过将秦疏桐压在身下狠狠地肏。 “唔……哈……”秦疏桐仰头长叹。 他松开喉咙,将热硬的肉块裹得更深,摆动头部前后侍弄起来。 季白抬眼去看秦疏桐,秦疏桐也低头睇他一眼,只这一眼,秦疏桐便觉下身硬得发疼。这双眼,此时眼睫莹润,眼尾嫣红,满含春情哀求于他,让他想起那个他爱若珍宝的人。 季白……季白……白汲…… “汲儿……汲儿……” “唔……秦爷……” “一会儿用玉势帮你。” 顶点要到不到之际,门外突然响起异动,隐隐似争吵之声,有男有女。屋内两人未及反应,房门就被蛮力破开。秦疏桐看向门口,进来的是谢雁尽,身后还跟着捂着左脸泫然欲泣的绿萝和一脸焦急的徐蓉。 这活色生香的活春宫,属实灼眼。 其实谢雁尽进门的一刻就什么都看光了。 谢雁尽不顾徐蓉的阻拦,径直走到桌边坐下,施施然看着秦疏桐怒容满面地瞪着自己。然而对方眉梢眼角春意未消,瞪起人来气势不足,倒透着些嗔怒的意味。 “秦大人,皇上有过口谕,官员不得嫖宿娼妓。” 秦疏桐觉得好笑:“将军不也跟那舞姬去欢好了么?现在搬出皇上来五十步笑百步?” “原来是两位大人,大人放心,仙音阁不会透出一点消息。”徐蓉赔笑道。 这一句的意思,秦疏桐听明白了,他走到谢雁尽面前:“所以将军现在是在威胁我?将军待如何?去皇上面前参我一本?” 他竟然连现在侍奉皇帝的宠妃是仙音阁的人的事都知道了!? 秦疏桐欲套他的话,谢雁尽倒干脆,直言道:“皇上亲口说的难道还有假?后宫的楚婕妤便是出自仙音阁。长清淫靡之风近几年大涨,我劝谏皇上要遏制此种风气,皇上也十分赞同。” 也许就是因为殿上突生的龃龉,让他记恨上自己。他还想破了头为什么他非指名道姓要他陪同。什么陪同?自己根本就是中了他的计了! 绿萝闻言跪在地上抖如筛糠:“秦大人,奴家不是故意的!谢大人远远看到这间房隔了其他房间好远,就问这房间的所属,奴家只说了房间!没说秦大人在这里啊!请大人相信奴家!” 秦疏桐有些无所谓了,嘲讽道:“呵,所以将军要如何处置我们这些人呢?” “秦大人言重了,我没有处分仙音阁的权力,只希望秦大人不要再做这种事。”在仙音阁睡了个小倌的事昭告天下呢?” “……我没有那个意思。” 秦疏桐轻蔑一笑,干脆向谢雁尽一揖,道:“将军高节,下官静候惩处结果的公文。”刚说完,忽然手臂一痛,他惊愕抬头。 他又不明白了,谢雁尽这又生什么气? 他边拢好前襟边道:“将军说没有就没有吧。”顺便甩开他的手,“既然将军本就没有这个雅兴,今日就请回府休息吧。” 难道他以为他还想等他走了继续留在这儿睡人么! 如果今日做这事的是晏邈,他会无所顾忌地再揍他一拳,但这人是谢雁尽,他顾念白汲就怎么也不能开罪他。所以他顶撞完谢雁尽就后悔了,为了白汲,他忍辱一些又怎样呢。谢雁尽要是真把他大参特参一番,他的仕途可就全毁了,十多年寒窗苦读岂不付诸东流?这还是次要的,若是牵连到白汲,哪怕他主动为白汲断尾、撇清干系,也不一定能把麻烦解决。 他想起和白汲详述那晚发生的事时,白汲脸色阴沉地斥责他。他是该担责,万幸的是谢雁尽还不知道白汲和他关系。而且,尽管挨了骂,但他也不致全然沮丧,白汲还多问了一句有关季白的话。 白汲吃醋了,少有的,也是让他心动的。 白汲闻言笑起来,十分愉悦的模样。 回想到这里,秦疏桐临帖的手有些不稳,一笔回锋没写好,他缓缓回味那后半句话…… 而最后这一句,他听得出白汲的郑重。他也不能光顾着风花雪月,白汲要的东西,上天入地他也要想办法给他弄来。谢雁尽再如何油盐不进,也是个凡人,是凡人就会有欲望,一个人渴求的东西就是他的软肋。 报上姓名后,侍卫客气地将他让了进去,他以为谢雁尽正闲着,结果坐在厅中还等了许久。趁着空档他暗暗观察这座府邸,按理说,骠骑大将军位高权重,府中奴仆应该不少,但从他进门一直到前厅,一路上统共也没看见几个仆人。谢雁尽的亲族他不了解,但他本人还未成家,应当不会分府别住,却也不见府中有其他的谢家人。 侍从将两个酒坛捧上,秦疏桐笑道:“不过稍坐片刻,算不得久等。今日下官来,是特地来向将军赔礼道歉的。前几日在仙音阁,莽撞冒犯了将军,还望将军恕罪。” “那件事我并没有放在心上,秦大人也无须再介怀。” 见他面上冷硬的线条松了些,秦疏桐趁热打铁:“方才进将军府,发现府中人丁稀少,将军俭省。” 原来府里真的没有其他谢家人。 “家父家母驾鹤已有八年了。” 谢雁尽没有回应,秦疏桐接不下去话,顿感尴尬。 “军纪森严,我为将领,应做表率,便少沾酒,对酒只是略知一二。” 秦疏桐抿了抿干涩的嘴唇,觍着脸又问:“将军回长清后,平日有些什么消遣?” “……” 他已无话可说,只得向谢雁尽告辞。 “少容回来了,和谢雁尽相处得如何?” 白汲笑笑,撑着下巴问:“所以结果如何?” “难为少容了。”白汲放下手臂,随意拿起桌上一块玉佩来把玩,“谢雁尽有一个指腹为婚的未婚妻,就是长清人。” “他十三从军,二十岁时父母双亡。谢家从三代之前开始人丁凋零,一直都是一脉单传,到谢雁尽这一辈,主族只剩他和他的一弟一妹,旁支也所剩无几,都留在桂州,无人入仕。” “察事台现在为本宫所用,要查个官员的家底没什么难的。少容可以猜猜,那女子是谁。” “吴县伯的长女?还是刑部尚书杜大人的独女?” 谢家何德何能?二十多年前的谢家,不过是家道中落的一个小小伯爵府,连爵位也要断在解雁尽的父亲这一辈,皇帝怎么就偏爱至此? “本朝唯一的公爵——齐国公,国公家的小姐,裴霓霞。” “谢雁尽八岁时,父皇亲指了这门婚事,当时还留下一道口谕,如果裴夫人诞下的不是女孩儿,就等谢雁尽成年后再由父皇为他赐婚。” “所以,可以从裴小姐身上入手……” 计划虽已定好,但秦疏 除夕当晚,刚及亥时,太子舆驾回东宫。 “怎么回事?”他问着白汲身后曹运。 “可……可恶的……谢雁尽,真当、真当本宫……喝不过你?” “秦大人!还是让奴婢们来吧。” 曹运抬手示意,小太监便退到他身后。秦疏桐和白汲的关系别人不知,他是知道的,什么时候该帮主子清退四下,他一向拿捏得很准。 “知道了,请公公去服侍谢将军吧,殿下由我来照看。” 白汲身量比秦疏桐稍矮一些,分量却不轻,喝醉的人自己脚下立不稳,就将全身重量压到了帮扶的人身上。秦疏桐费了些功夫将白汲安置在床上,看他难受地蹙着眉,他伸手覆在他额上轻轻抚平那些褶皱。 “原来是少容……” 他握住额上的手腕,示意秦疏桐凑近些。 白汲痴痴笑了片刻,大概是困意上涌,头一歪,闭上眼睡了过去。 “白汲……汲儿……” “想来应在东配殿寝屋卧下了。” 小太监不敢拦他,任他走了。 “蠢货!你们的脑子是被狗吃了!” 夜深人静,谢雁尽又会武功,他恐惊扰太子,便放轻了脚步,一般人察觉不了。行至门外,却发现寝屋周围一个宫侍都没有,这倒奇怪。他刚想叩门,就听见屋内传出一道极轻的人声,但不是白汲的。如果不是他有武功、耳力过人,还真会漏了这一声异响。 谢雁尽惊立在窗边,如果让他确认这人是对太子不轨的贼人,他保证一息之间就能让此人毙命于此。 他将窗板抬起,吱呀一声故意惊动屋内行轻薄之举的人,他分明看到,秦疏桐周身一抖,惊恐地看向窗棂处。 “谢……谢……” 秦疏桐如临大敌般伫立在床边,面色阴沉,实则早已六神无主,心中掀起滔天巨浪。 “不知道的还以为秦大人要谢谢我。”谢雁尽站定后,还有闲情调侃他。 两人脚步轻缓走到偏殿外,秦疏桐才发现这人走路不出声。 白汲不会因为他的逾越就责罚他,但如果让谢雁尽在明面上捏住了他的把柄,让白汲因此不得不从身边驱逐他,他绝对不愿。 在他看不到的脑后上方,谢雁尽目光森然,盯着他弯曲的脊背,冷冷道:“求我什么?” 秦疏桐心头狂跳,等着谢雁尽的回应,忽然手臂一痛,被从地上猛然拉起。 谢雁尽紧盯着他,让他愈加恐慌。 “你闭嘴!殿下尊贵,你怎么能把他和那些人相提并论!” “……什么?” 事已至此,他瞒不住了。 谢雁尽另一手扼住他的下颌,将他容貌仔细观瞧一番。秦疏桐短促地惊呼一声,握住他的手腕却挣不开。 他问得直白,秦疏桐不禁脸热,咬牙道:“哪个男人对心爱之人没有这样的念头……将军是觉得我总有一天会辱了殿下?若是因此,我可以向将军保证……保证……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我……不处上位……” 谢雁尽长久地沉默着,似不信,他只好羞愤地再解释道:“殿下身边护卫之人众多,只要殿下不愿,难道我还能强迫他?” 他又怔住,谢雁尽总问些他听不懂的问题。 他脸上更烫,谢雁尽老围着这种问题打转,是为了羞辱他?正题却避而不谈,他只要他一个回答就行,饶过他,他会感恩戴德;不放过,他辞官便罢。 “我是只喜欢男人,那又如何!我也没碰过女人,如何比较!” 这是什么狗屁理论?喜欢男人还是喜欢女人,本来就是天生的,又不是他能控制的! 谢雁尽一根指节在那紧实白皙的脸颊上滑动两下,忽道:“或许吧。” “今日之事,我可以为秦大人保密 秦疏桐摸着下颌愣了愣,理解对方的话意后他才反应过来,道:“多、多谢将军……有什么条件将军尽管提吧……” 秦疏桐僵在原地,寒意涌遍全身。 “原来如此……”留下轻飘飘一句应答,谢雁尽径直离开。 “秦大人,最近似乎精神不振?” “我上次和你说大殿下很想念你,你没放在心上吧?这都一个月了,不见你来含德殿。” 晏邈笑起来:“原来你不是吃软不吃硬,而是软硬都不吃。今日没有公务吧?随我去含德殿。” “秦郎中,如果说这是左丞的命令,你也要违抗么?” 晏邈轻轻哼笑一声,忽然感应到什么,缓缓将视线上移寸许,似笑非笑看着远处某一点许久。秦疏桐顺着他的视线回头,七八步远处,谢雁尽立在那里。晏邈收回视线,走到秦疏桐身侧,拍了一下他的背:“走吧。” “少容总算愿意来看我了么?”白淙笑吟吟道。 “嗯?晏邈没和你说么?许久未见你,想念你罢了。” “你不必为难,若以后不愿来,就不用来了,反正以前我这里也只有晏邈会来。”白淙说得落寞,语气却十分诚心。 “那就好,我还担心你因为厌恶我,所以每次都来得勉强。” “你与太子殿下交好,竟然不讨厌我么?” “殿下多虑了……” “那臣……” 秦疏桐回身去看,这人的身份出乎他的意料。 “谢将军,请坐。” “谢将军回长清后,父皇与太子都为将军备下宴席接风洗尘,唯独本王疏忽,慢待将军了,故今日延请将军来含德殿一聚,算是迟到的心意,望将军不弃笑纳。” “将军虽久不居长清,但应当是认识晏左丞的吧?”说罢,白淙又看向秦疏桐,“这位是礼部郎中秦大人,本王与他投契,不论身份,只论情谊的话,他算是本王一个朋友。” “哦?听将军的语气,和少容相熟?” “不熟。” “自从谢将军归朝,臣与将军不过说过几句话,不能算熟……下官不才,是将军高看了……”秦疏桐心虚气短,说得有些底气不足。 “不过一点私交,要向晏大人交待么?” “既然殿下要招待将军,那臣就先告辞了。”说罢直接退出含德殿。 “晏邈?”他的心情瞬间降到谷底。 从在厅中见到谢雁尽的时候,秦疏桐就想通了很多事,现在四下无人,他也无需再顾忌,抬手照着那张端正的脸就是一拳。 “晏邈!” “放手!你干什么!” “呵,你知道我要问什么?但还需要再明言么?反正不管我问不问,你在谢雁尽面前诽谤我与太子殿下关系的事实都不会改变!”依秦疏桐的猜测,晏邈必然是想为白淙拉拢谢雁尽,晏邈必然对谢雁尽说了“太子结党,秦疏桐是太子党羽”一类云云。 好一句没有,如果晏邈说什么他就信什么,那他就比三岁孩童都不如。秦疏桐讥笑起来:“事到如今,你承不承认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但你晏邈不像是敢做不敢认的人,装什么装?” “……无耻。” “晏大人,你可知你如此污蔑太子殿下,可是逆上的重罪。” 看吧,所以说晏邈此人两面三刀,更是敢做不敢认的小人! “不反驳?觉得我说的有几分道理?那你再想想,太子如今稳坐东宫,反正这皇位是他 诚如晏邈所说,他也想过这个问题,但横竖白汲是下任新帝,不管他要兵权干什么,总不会是倾覆朝野。既然不影响天下民生,白汲要做的事便止于朝野或白氏皇族,这朝中和皇室中,他也只在意白汲一个,那他帮白汲拿到谢雁尽的兵权,于他而言也没有什么不妥。 “哈哈哈,所以少容是说大殿下有谋夺太子之位的嫌疑?大殿下待你如此亲和,知道你这样想他,可是会伤心的。” “再说,世上哪儿有不良于行的人能做皇帝的道理?大殿下也从来没有觊觎过皇位,他以前就请过旨就藩,被驳了罢了,而且当时他双腿还与常人无异。” “太子到底哪里如此好,让你对他死心塌地?总不会只因为他是皇位继任者。今上未崩,下一任天下之主便不能盖棺定论,要说择明主,其他皇子也不比太子差,该说你本来就不是会钻营结党的人,不站队才像你会做的事。要说情爱,我比不上太子对你好么?” “知遇之恩,不知道你会不会永远这么觉得。没错,这世上比我、比太子好的人有很多。而反过来说,比秦疏桐好的人也有很多,但我先遇上了少容,所以眼里容不下别人了。” 晏邈沉下脸,与他对视良久,而后毫无预兆地俯身含住那唇。 纠缠中,终于抓住一个机会,他叼住他的下唇用力一咬。 “放手,就算只用脚我也能踢废你。” 晏邈笑着松了手上的劲,秦疏桐也松了一口气,冷不防的,眼前一黑,唇上剧痛,被反咬了一口。 “礼尚往来。” 含德殿里,白淙也不急,时不时抿两口香茶,等着晏邈回来。刚才晏邈一言不发跟在秦疏桐后脚离殿,他猜到两人必然私下聊了些什么。谢雁尽不声不响,客随主便在一旁静坐。 白淙一时讶异,笑道:“你嘴上……” 秦疏桐不敢多留,离开暗巷后仓促出了宫。 白汲今天心情似乎不太好,他一进偏殿就见桌下碎了一副翠玉九连环。 “从前稀罕它解不开,如今觉得厌烦。”白汲露出一点冰冷的笑意,不像刚摔了玉器,倒像刚杀了仇敌。 “少容的下唇怎么有伤。” “是么,在哪儿摔的。” 白汲起身,踢开脚边九连环的尸身,走近秦疏桐,微仰着脸看了他一会儿,而后用力一推。 “殿下?” “殿……下……”秦疏桐不敢挣扎,只好去抓白汲垂在他身侧的衣袖。 “少容为何要骗本宫?你昨日不是去了含德殿么?” “那你说说,是为什么呢?” 头皮上的刺痛忽然减轻,白汲松了些力道,面色也缓和不少:“你总不会把白淙叫作狗,所以是谁呢?嗯?” 白汲似乎并不惊讶,若有所思的样子不知想了一阵什么,忽问:“所以是谢雁尽?” “是。” “或……或许吧……”他一怔,想起不久前谢雁尽也说过这句话…… 疼痛渐褪,秦疏桐呼出一口气,默默理好发冠,有些不明所以:“什么?” “看住?” “少容会为本宫办好此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