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简祥后背生寒,舒王打了什么主意,在他这里已经很明显了。他犹记得,清如在和亲之前,是见过几次广陵王的,后来广陵王成了太子,她又被太子妃召见了几次。 他左右想不通,但并不意味着,手眼通天的舒王算不明白这个账。 他做了个打屁股的手势,朝她眨眼:“该学着聪明点了,荣义郡主!哪能都像您这封jsg号一般,所有事情如此容易?” 陆简祥打发了小厮,自己却没有回宣阳坊的陆府,而是取道朱雀大街,拐进了西市。 西市西南角聚集了书肆茶楼,附庸风雅的文人总爱在此处吟诗作赋,感物伤怀。 只可惜,营业没几日便大门紧锁了。陆简祥瞧着沿街的几家店铺开得正红火,也不知为何只有许家的书肆闭门谢客。 “诶——”陆简祥忙打住他,“我可不是许家郎君,你认错人了!” “发生什么事了,大白天的,这好好的书肆怎么关门了?” “什么时候的事?许广翰欠了多少钱,犯了什么事入狱?” 这人边哭边抹泪,听得陆简祥愣神,从春明门带过来的欢心雀跃顿时偃旗息鼓。 她真的会再回来吗?若真有那一天,是不是也该轮到自己了? 陆简祥依次解下绶带上坠着的七八件珍宝,又将马鞍上佩戴的金银饰品全都取下来给了那儿郎。 “原来是陆侍郎的三公子!”那人跪拜道:“小人名叫金川,新罗后人,以后定会报答三郎的救命之恩!” 陆简祥登时窜出一个想法,拉住金川,道:“你若真想报答我,就和你家主说,昭安公主路途遇险,现已脱离险境,正欲返回长安——想办法,将这消息散播出去!” 藻井上的双龙在视野里不停晃动,就像真的活了一般纠缠在一起,正如床榻上扭曲缠绕的两人。 她越是推拒,就陷得越深,距离反而成为进攻的武器。 哪知郑仁泯细皮嫩肉,她的指甲轻巧就扎了进去。 他瘦长苍白的手臂猛探到她脖颈,一把掐紧,让身下人脸色涨红。 却在刹那间,被他松了手,紧接着,她的身子被猛撞几下,犹如被漫天潮浪冲上滩涂。 落缨被侍女架着出去,披上单薄外罩,顾不上擦泪,急急往外走。等出了殿门,一股凉风袭来,浑浊的味道终于被吹散,她才大口喘息,默默蹲下身呜咽起来。 落缨抽动着笑了下,径自起身,歪歪斜斜地下了台阶,往暗夜深处走去。 宫里的各类用度也都削半,夜里能不点灯的地方就不点,值夜侍卫也没几个,每隔两个时辰才在大路巡视一遭,园林花木也不常修整,夏秋季节更是任其肆意繁茂。 她走入花木深处,感觉不到秋夜的冷风,只觉得有种短暂的自由。 恩彩还是一如既往的眼神坚毅,她是王妃身边最好的催眠师,更是王妃的精神支柱,她的眼睛里仿佛有万丈星芒,让人看得见未来。 两人已经拐进无人无亮的偏狭小路,月色阴晦,照得周围草木如幢幢鬼影。 恩彩为她披上厚一点的锦缎披风,跪下来为她捏小腿。缨伸手摸了摸腰间,丢了魂似的找着东西:“怎么没了,难不成是方才穿衣时落下了?” 没等她回答,有人已经从廊亭后的暗丛处走出来,手里摇晃着一个香囊,几步上前扔给她,道:“这是你要的东西,对吧?” 许清如等在此处多时了,她观察了好几日,摸到落缨侍寝后必会来此小憩的规律,今晚算准了时机,顾不上夜深露重,特来冒一次险。 清如确实这么想过,可就算杀了她,自己如今也得不到什么好处,况且她又不会杀人。直到那日,她不经意间瞥见了高台上身着华丽服饰的落缨,腰间系了一只眼熟的香囊。 “确实是白蛮人常用的一种绣样,绣法也很精致细腻,需要特意去学,只有一些白蛮绣娘或者上了岁数的白蛮族老人会这种绣法。” 神花教的信众都很虔诚,他们对神花圣女顶礼膜拜,以莺粟花为图腾,去到各处宣传教义,蛊惑人心。 许清如再不了解落缨,但好歹与她同车二十几日,日夜相伴,也大体清楚她的脾性的,她总是胆小谨慎,时而忧心忡忡,认得字懂点知识,尤其熟悉滇地风土人情,充满了对家乡的热望。 “它对你如此重要,想必是你很在jsg乎的人送的吧?” “哦……样式很有特色呢!”清如点头,嘴角弯了弯,见落缨谨慎瞧着她,于是不想再兜圈子,直接问:“你是白蛮族人吧?可你知不知道,你的族人正遭受苦难?二王子并不会将实在好处分给神花教,一丁点儿都不会!而神花教主也不会是你们的救世主,你们押二王子为注,不过是与虎谋皮而已,何况,他未必能顺利继承滇国大统……” 清如没想到一个侍女竟如此猖狂,而作为王妃的落缨倒是越躲越远,就快离了廊亭。 恩彩冷笑,额头的皱纹被挤成扭曲的一团:“我们神花教的姐妹是一体的,她即是我,我即是她,不分彼此,相知相照,倒是你,只身前来,出口狂妄,罪该万死!” 还好她机敏,后退一步躲过,而恩彩也只是防身用,并不知道如何伤人,只乱挥一气。 许清如说不下去了,她不停退后,双手护在胸前,挡住乱刺过来的刀子。 两人在长廊间厮打着向前,侍女雪青色的纱衣被卷起、扯断,在暗夜里如氤氲的烟雾,抑或被风吹乱的无名花瓣。 她的话语在风中断断续续,恩彩眼里的火光终于淡了些,仿佛听进去了她说的话。 “可滇王最恨的,也正是你们神花教啊!他怎么可能允许自己的儿子为异教挟持?” “恩彩!”清如见她瘫软着倒地,死亡只一瞬,仿佛没有痛苦,更别谈挣扎。 如此精准的箭法,除了那人还有谁? 他双手垂下,手里的弓比他常用的小了一点,意识到她的目光后,他没有回避,转而去将瘫在地上的落缨揪起来,以一种惩戒般的极为难受的姿势拖拽到她的面前。 “人给你带来了,想问什么就问吧,不会再有人威胁到你。”李佑城收了弓箭,背在身后,叉着腰朝清如淡淡一笑。 他点头,“不然呢?眼睁睁看你处于险境?” “时间紧迫,尸体还要处理,你尽快问话吧!” “阿如,”李佑城放下手来,朝她走了一步,轻抚住她的肩,语重心长:“我只管你是安好的,其他人的死活,我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