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自称绿叶,却十分讨厌雨天。 这里指的不是全人类必须仔细思考海水淡化之类的严肃议题,而是格局更小、更贴近我的人生的另一个平行世界。 我只想看见距离眼球表面如此接近的事物。 受欢迎的特权。 ……之类的。 我出生当天恰巧是雨天。 对象正好是前来帮忙的救护车。 而那次的灾难,到现在仍在持续着。 所以对我来说,雨滴敲响雨伞的声音是很沉重的。 说是这麽说,人生大致上还算顺遂。 是一间店铺不大的连锁餐厅。 「家乡」这两个字理所当然带给人稍嫌古老、质朴的意象,「各种家乡」应该也代表着各种不同的过去。但不知为何,若将这些电线杆与违建风景交由外国人看,总觉得对方会下意识地说出:「啊,这是台湾吧?」当然这是想像,我根本没有那种交际手腕或是胆量。 与其说是老一辈的忘了做什麽,不如说是忘记不做什麽。 以不造成他人麻烦为前提,这座城市还能够再有趣一点吗? 经过十字路口的机车行门口时,一只脏兮兮的白猫或是灰猫朝我走了过来。 灰猫的爪子磨损得挺严重的,牠先是举起手轻轻拍着我的小腿,接着才耸起背部,缓慢地以身t的侧面摩擦我那早已sh答答的黑se长袜。 我没有移动脚步,只是等待红绿灯的秒数。 灰猫发出呼噜声,倒卧在我的皮鞋上。 「喵~喵~」 其实大概明白,却还是假装彼此有着物种的隔阂。 这次的接触只有一瞬间,其实感受不到牠的t温,但我明白灰猫没有受伤。牠的四肢尚未完全脱离地面,所以对我的信赖感也还没有消散。 的确是意外,毕竟人类偶尔没办法控制自己的情感。 由於受不了,我於是用食指对准灰猫的眉间,以宛如主人的口气命令:「不可以过来喔,我要去上班了。再过来我就会生气了。喵喵喵!喵喵!」 灰猫先是晃晃尾巴,接着「喵~」了一声。我猜牠听不懂,只是根据表情来斟酌自己的行动,并且刚好选择坐在原地而已。 确定不会跟来後,我随即转头踩上斑马线。 排山倒海的喇叭声却让我瞬间跳了起来,带着惊吓的泪水返回原地。 好吧,原来不知不觉又绿灯了。 无论是nv高中生,或是从马路传来的喇叭声。 「好。」 我做起深呼x1。 即便耗费不少时间来确认,但灰猫只是耍赖似地紧闭双眼,我只好多0牠几下,藉此发泄时间被浪费的不愉快感。 抖掉伞上的雨滴後,我一如往常地进入餐厅後门,并且与每个出现的同事打招呼。 却依然有着共通点。 手机、发圈、外套、安全帽。即便是一模一样的物件,每个人的使用痕迹也不同。像是我的手机只单纯装上保护套,某个同事却采用掀盖、能放入名片的款式。 今天却宽敞许多。 我试着不去思考为什麽。 明明还有空位,还是想要一切与平时相同。 刻意空出一个位子。 我则一律笑着回答:「还好啦,就跟平常一样喔~」 由於我才刚开始接触这份打工不到两个月 至於我先前从事的,是亲戚介绍的家庭代工。 伤口一向痊癒得很快,所以不会多加处理。 然而当时替我结帐的店员不这麽想。 由於店里的摆设一律是木制品,墙上还贴着像是运用人力彩绘的早期美国海报,导致对方宛若另一个时空的人。 这是扣除掉点餐的流程,她对我说出的第一句话。 结果另一只手也是。 她先是掀开围裙,然後拿出皮夹,最後从皮夹的夹层中ch0u出绷带。 我从来没遇过那样的人。这与医疗箱的等级完全不同,因为医疗箱无法随身携带,皮夹则不一样。 nv大学生的指甲很漂亮,感受得到她的指腹随着施力贴合着我的指节。 「没关系啦,今天我们没什麽客人。」 nv大学生不怎麽健谈,但每一句话都牵动着我的情绪。从小到大,大家都说我的个x乖僻,因为表情始终如一。总是一副笑笑的脸。 我猜根本就没有试着解读,只是理x地思考「哪种环境下人会有哪种情绪」。 只是做到了,某些人或许要钻研一辈子的事。 每天下班,都会回忆起自己上班的理由。 後来,更是珍惜着每一次能对她喊出「学姊」的机会。尽管不同学校。 等着相同的红绿灯。 虽然已经一阵子没有看见她就是,而我深知时间将不断延长。 监视器恰巧拍下了事发经过,新闻也重播了好几次的样子。我还没看过新闻上出现过的影像,日後也不打算让那些画面留存在记忆里。 至於是哪只猫咪,自然不需要多说了。 灰猫躺在机车行的屋檐下,晃着毛茸茸的尾巴。 或者该问,牠究竟记得住发生在路口的哪些事情。 灰猫这时忽然有了动作。 这一次的目标并非我的脚踝,而是停放在机车行门口的某台机车。可能是想要躺在上面吧。 雨声恰巧淹没细节的声音,我不清楚老板喊了些什麽,只看见他踢了灰猫一下。踢的力道不是很大,与我当初的攻击差不多,猫咪的四肢甚至没有离开地面。说是踢,不如说是「抬」可能b较恰当。 老板於是又踢了第二下、第三下。 我还是听不见老板在说些什麽。 在雨中听得一清二楚。除了痛苦感受不到其它情绪。 我愣在马路的另外一侧,完全不知道该怎麽办。 让惨叫传达的范围缩小的这场雨,放大了我内心的恐惧。 牠会si吧? 会怎麽si呢? 遭遇车祸的当下,她在想些什麽呢? 学姊在职场给人的印象是聪明且认真的人。 所以,她势必明白自己会因为出手拯救猫咪而陷入危机。 为什麽呢? 我不知道。 我甩开手中的伞,确认左右的来车後横跨了马路。 「……」 好想哭。 为什麽牠要这麽执着於这个地方呢? 这是我第一次抱起有t温的动物。 原本打算直接离开,却忽然觉得必须让自己毫无反悔的余地。 「这是我养的猫咪。」 对方皱起眉头,陷入迷惘。 如果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nv生从马路对面淋着雨冲过来,任谁都会做出一模一样的表情吧。 「……」老板叹了一口气,斟酌着字句:「跟你长得很像。」 离开的时候,发现衬衫都sh透了。 因为没有牵绳,我只好抱着牠移动。 抱着牠望着车窗外的行人。 灰猫接着无预警地发出呼噜声。 但我依然讨厌雨声,因为雨是这世界的一部分。 我拿着莲蓬头,用发皱的指尖抚0牠的肚子,感受肋骨的形状。是充满弹x的肋骨。 「喵~」 「喵~」 牠的尾巴仍然摇啊摇的,看不出曾受到伤害。 为了减少不必要的麻烦,我打算先清理牠的身t才去洗澡。虽然曾听说猫咪大多害怕洗澡,可是灰猫的态度安然得彷佛中年大叔似的。就算点起一根菸也不奇怪。啊,我是没有帮中年大叔洗过澡啦。这辈子也不想。 我试着让灰猫理解到自己所享受的服务究竟有多高级。这种说法其实有点下流,但只是想使用看看那种语气而已。亲戚在我读幼稚园时也经常这样。她没想过我会记住吧。 「嘿嘿,很舒服吧?」 似乎是明白我会一直找话题,所以牠为了让耳根清静会稍微敷衍一下。 举个例子好了。 也没有当兵的义务。 「对吧?」 灰猫伸了伸懒腰,乖乖地让我擦乾身子。 说到家人,他们并没有对於我抱回一只宠物而有任何反应,或许半只半只地抱回来才会吓到他们吧。而那恰巧就是我带灰猫回家的理由。 完整的童年、完整的人际关系。 我是念旧的人,房间甚至摆设着用来存放儿时玩具的展示柜。 玩具伤痕累累的,每道损伤都是每次发挥想像的痕迹。 对方与我同班,虽然违反校规染了头发,却选择看不太出来的颜se。本人说是深褐se,怎麽看却依然是黑se。对於她来说,「有染头发」这件事或许b起「染什麽颜se」还来得重要吧。 那麽这位就是「红花」。 虽然每天都会见到面,不过还是想要在睡前听见对方的声音。 电话才刚接通,就听见对方打呵欠的声音。 一直想着要什麽时候打电话,结果电话就响了。抱歉哈呼…… 或许位於另一端的她,这时也躺在床上吧。可能抱着枕头,也有可能抱着宠物。红花养了一只听说睡觉时会翻白眼的h金猎犬。 忘记了啦。有点像跑马拉松跑到第四十公里的时候突然有个记者冲过来问「请问跑步带来怎麽样的心情」之类的。 但姑且想像一下红花紮起马尾,挥洒汗水的跑步姿态。 因为她很受欢迎,所以说不定赛道两旁会出现跟着跑完全程b赛的热情粉丝团。咦?马拉松再怎麽短不是也至少四十二公里吗?人类好像很容易因为一头热而忽略自己的天分呢。 总之我跟红花平时的聊天节奏大概是如此。 b起聊天,更像是谘询吧。 听说你今天没有去是因为打工,还好吗? 店里的客人很多吗? 听起来感情还不错嘛。 我试着将话题拉回红花身上。 那部电影的氛围还挺难形容的,有点像是抱着吃到切达起司的觉悟结果吃到莫札瑞拉起司的感觉。 但红花的形容让我联想到某部动画风的料理电影。 我讨厌起司。她唯有这句话没有修饰,看来是真的不喜欢,整场电影我有将近一半的时间都在睡觉,後面之所以没睡是因为太吵了。可能是在人脸的辨认上有困难的关系,我没有喜欢的欧美电影,港片倒是很适合我的胃口。看外国人打架就好像在看地理频道,长得很像的狮子彼此咬来咬去那样。 我换了一边耳朵来听电话。 红花平常在班上的言行会更加严谨。 因此我很享受红花所说出的政治不正确 她将那部分留给了我。 「既然这样,红花为什麽要去看电影呢?」 「狗?」 「宠物啊……」 有没有关於动物的话题可以说呢? 灰猫这时候抬起下巴乖乖让我抓痒。 学校的她跟现在的她有很大不同,所以才必须好好把握。 我用食指轻轻戳着灰猫的鼻子。 铃叶在跟谁说话? 猫咪?什麽时候养的猫咪? 因为太过震惊,导致三分之一的句子变成猫咪版本的了。 你给我冷静一点。 你不能说出自己没学过的东西啦。 冲击?铃叶你受到了什麽冲击? 我受到了什麽冲击呢? 「这样一来,我们就都是睡觉时有东西可以抱的人了!」 「啊,没事没事,刚才我家的猫抢走了我的手机。」 「会啦,猫咪会说话!你听喔,咪喵喔喵咪咪嘿!」 「我是我养的猫。」 话说回来,我还真的没思考过灰猫的名字。 真的假的?名字很重要耶。像我家的狗狗就叫白布丁。 雨声。 还有已经一阵子没看到的学姊。 讨论的结果理所当然是「明天到学校继续谈」。 好啊,先晚安罗。 我个人则是希望明天也没办法得出结论,非得要「来到我家」才能继续。 若非攸关生si,就不应该麻烦他人。 话虽如此,这种生存方式也绝非毫无遗憾。 学姊当初是在我的眼前发生车祸的。 世界上存在着不会造成遗憾的生存方式吗?变成麻木不仁的人相对来说似乎更容易一点。 「哎呀——」我抱着灰猫,让牠挡住天花板的照明,y影让我的眼眶舒服许多,「你到底要叫什麽名字才好呢?你要替自己取名字吗?」 「就叫你喵吧,如何啊……开玩笑的。」 努力贯彻着「傻」这个字。 学姊其实还活着。 为什麽我会这样呢? 只要维持着b平常心还要低落一些的情绪,即便遇到不开心的事情也不会受到太大的创伤。就像是不断爬着只有一个阶段的楼梯,即使跌倒也无所谓。还可以顺便训练腿部的线条,简直一举两得。才怪。 情绪虽然无法量化,不过血糖姑且做得到。糖尿病的患者就是因为无法正常分泌胰岛素,血糖才会高居不下。如果用血糖来b喻心情,我或许是血糖过低的人。 太高的话,容易变成笨蛋。 前几天的晚上,明明才刚坐下来没多久就看见公车入站,眼泪却夺眶而出。当时觉得什麽都无所谓了,只好r0u着眼眶目送公车离去。 还是这样是不对的呢? 天空被电线杆与缆线切成碎块,也莫名地会被触动。 那是我前往学姊住处的契机。 那是一条被雷声包围的窄巷。 铁皮拼命计算着雨滴的数量,屋檐下的燕子雏鸟使劲伸长脖子,抱怨失职的太yan。 学姊说这里很窄,所以才选择住在这里。 没有电梯,楼梯黏黏的。 说是「家」有点怪怪的,那里没有学姊以外的家人,连拖鞋也只有一双。 铁管椅紧紧地靠住空无一物的书桌,冰箱上头摆着一瓶没开封的矿泉水。床头柜摆着一株假的迷迭香盆栽。扣除房东提供的家具,与学姊有关的资讯少得让人寂寞。纵然进了门,学姊依然与外头的大雨无异,无论下了多久、多大,终究会迎来消失的样子。 没有说教。 学姊只是吩咐我躺在她的床上,然後重复着抚0我的头。手指伸入我蓬 背部感受得到另一只手掌传来的t温。拍动背部的节奏让人安心,一次深呼x1大约是三下。原本我根本不会去计算自己呼x1的次数,明明这才是生而为人最重要的事。 学姊好像这麽说过。 梦中的我缩在床上,一样被某人抚0着脑袋,一样被人接受着。 因为没有人教育我何谓幸福,所以我只能暂且将这种情绪描述为接近幸福的状态。 睁开眼睛後,梦境消失了。 脖子出了一些汗,shsh黏黏的。 一起床就能有这种疑问,宛如某部与陀螺有关的电影。 天花板的灯管是亮的,不会刺眼。 腹部暖暖的,我吃力地抬起脑袋,活像是宿醉般地想要ga0清楚现在发生什麽状况。如果是偶像剧,此时身边可能会躺着一个最近几天认识的异x。 我不太擅长跟红花以外的人交谈,所以别说是异x,连认识新朋友都有障碍。 机车行老板。 「是你啊……我想也是。」 看见灰猫躺在我的肚子上发出呼噜声,我不禁好奇起躺在他人身上的感觉。 为了不吵醒猫咪,我觉得或许今天会迟到。该怎麽办呢? 以前曾看过一幅油画,内容大概是一位中世纪的妇nv为了不吵醒压住裙摆的猫咪,用刀子割开自己的衣物。 我会愿意为了谁而割开自己的衣服吗? 不过要是跟其他人同床,多少还是会穿一件上衣吧。例如毕业旅行的时候,可能会穿着一件写着「泡疹的传染x很强」的上衣缩在角落,接着注视爬行的蚂蚁进行三天两夜的观察之旅。 而那「状况」恰巧是起床的理由。 去学校吧。 为了确认时间,我吃力地伸长右手,想要拿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 时间才刚过七点,可以慢慢来。 每天早上起来时我都会重新将所有的照片放入脑海里的置物柜,并且提醒自己在睡前将那些打包扔掉。这是常保快乐的秘诀。 照片有男有nv,无论是构图或是环境的光源都不甚恰当。背景看起来像是在废墟或是工地,se彩淡泊得像是恐怖电影的剧照。不过小孩子们笑得挺开心的,男孩的眉毛跟我相似,nv孩则是脸上的酒窝让人印象深刻。 「早安。」 结果灰猫忽然打直前肢,保持住平衡。 「拜托你不要装睡啦。」我忍不住哀嚎。 灰猫眨眨眼,先是咧开嘴打了声呵欠,接着弓起背,伸起大大的懒腰。脚掌的r0u球推挤着我的x口。 感觉是很适合从事气象预报或是夜间广播的嗓音。 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