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此相爱的人,如朋友、情人,都知道爱不是一闪即逝的,而是为了最终的相互认识与和解而在黑暗中进行的长期而痛苦的斗争。 实验中学的高叁和初叁拍毕业照的时间在同一天。 接近五月末,操场上散落着以班级为单位的群群学生,站在架子上拍着合照。欢歌笑语冲破沉闷已久的氛围,穿着同样蓝白色短袖的少年们不再压抑自己的兴奋,生疏地打扮自己,希望给青春留下最美的回忆。 许枳站在中间不知道该摆什么姿势,就努力扬起嘴角让自己笑起来,戴月从身后揽住她,头从一旁探出来笑得灿烂。 而被拉过来的许榆依旧一丝不苟,蓝白色的校服短袖干干净净,黑色的裤腿笔直,他站在许枳左侧望着镜头微笑。 随着快门摁下,许枳眼疾手快拉住了许榆垂在身旁的手。许榆内心惊颤,面上却微笑不改。动作比理智更快,手下意识回握住许枳。 许榆感到自己手臂蹭过许枳腰侧被晒得微微发烫的棉布褶皱,听着周围人的嬉闹声,仿佛那些目光都落在他和妹妹相连的手上,审判着他们的行为,懊悔自己的冲动,故作镇静,却红了耳尖。 没人其他人注意到他们的动作,都以为本来兄妹俩的手就是牵在一起。 他又高了,现在自己的头顶只都够不着他下巴。那么高,刚才拉他手的时候,平着过去差点没找到。 “哥哥,高考加油。” 许榆低头看着妹妹在阳光下根根分明的黑发,感受手指未散尽的温度,突然很想像以前一样摸上去,用指腹摩挲妹妹头顶的发旋。 随意寒暄几句之后,许榆就匆匆随提前拍完照的高叁离开了操场。许枳定定望着许榆的背影,又在戴月的呼喊下若无其事回到人群中。 或许是想到自己刚刚下意识回握住妹妹的手,让他们实在太近,仿佛用尽了今天二人接触的额度,无法超出无法透支。 从许枳无意识地抛出那个打破界线的问题开始,许榆就无法再心安理得做起以前那些甚至已经成为习惯的动作,无法再将许枳单纯当亲人看待。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意识到曾经不安地躲在他身后的妹妹,已经成为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在日后亦会风姿绰约、成熟独立。 许榆捏着笔,心里却不自禁回想起妹妹左手的触感。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和妹妹好好亲近过了吧,再一次牵手,好像是和以前不一样的感觉。 越不想回想,那只手就越清晰,好像他能在脑海勾出那只手与他十指相扣的模样,葱白纤纤指,时而被他的手掌包裹住,时而又跳出画面来捏住他的情绪。 那太不妙了……正常的哥哥能几十分钟都在回味和妹妹牵手吗? 但无论如何解释,事实都摆在那里,无法辩驳它的发生。 这样的他还怎么义正言辞地去教育许枳?许枳可以说是年级小不懂事,那他呢? 他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出错了,他被理智与情感冲击得无法不迷茫。 回到教室后,许枳还因为这一次牵手心神不宁,明明他们之前也时常牵手,甚至比这次还要长得多。 但这一次的牵手让她心里咕嘟咕嘟冒起泡泡,又像是久旱逢甘霖,一瞬间把喜悦都迸发出来。毕竟,好久都没见过哥哥了,就连牵手,那也是半年前的事。 一切发生在刹那之间,拍完照之后,两只手又贴回主人身侧,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 但许枳知道,如果自己安安心心做他的妹妹,他们或许还能平淡地拉很多次手,但这一次握手,就已让她无法回头。 明晃晃的心跳像是定时炸弹的倒计时,计数归于零的一刹那,从绑着危险告示的礼盒里涌出来的,却是铺天盖地的多巴胺。 许枳突然想起一句话,她掏出那个粉红色笔记本。 卡夫卡说:“战争中你流尽鲜血,和平中你寸步难行。”